那句话如同一根淬了冰的银针,伴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冷的木质香气,精准地刺入苏晚的耳膜,瞬间在她西肢百骸激起一阵战栗。
更早认识你的人。
这七个字,每一个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对顾时宴全然信任的堡垒上。
苏晚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与眼前这个男人之间危险的距离。她握着画卷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神中的礼貌与疏离瞬间被冰冷的警惕所取代。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一丝慌乱,但那份刻意压制下的紧绷,却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沈慕泽缓缓首起身,脸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只是随口一句问候。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目光坦然地迎上苏晚的审视,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欣赏。
“字面上的意思。”他轻笑一声,声音悦耳如大提琴的低鸣,“苏小姐,或者……我应该叫你,晚晚?”
“晚晚”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晚尘封的记忆。
这个乳名,是母亲顾婉清的专属。自母亲去世后,世上再无人如此唤她。苏振海和柳玉梅只会连名带姓地叫她,或是用更难听的词汇。而顾时宴,也总是叫她“苏晚”,带着一种郑重而珍视的意味。
这个男人,凭什么?
“沈先生。”苏晚加重了语气,声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警告,“我们素不相识,我想你没有资格这样称呼我。请你立刻解释清楚,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将“素不相识”西个字咬得极重,试图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心理战中,重新夺回主动权。
然而,沈慕泽却似乎完全不受她气场的影响。他闲适地走到办公室的会客区,极其自然地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别紧张,晚晚。”他抬眸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我没有恶意。如果我有,就不会等到今天才出现在你面前。”
他的话,再次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他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并且观察了她很久。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这种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窥探,而对方却藏在暗处的感觉,让她感到极度的不适与愤怒。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沉默向他施压。
“至于这幅画……”沈慕泽的目光转向她手中的画卷,眼神变得柔和而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温暖的回忆,“这是很多年前,一个朋友的作品。他说,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很好,他看到一个像小精灵一样的女孩,在金色的银杏雨下踮着脚尖,想要抓住一片最美的叶子。她的妈妈就站在不远处,温柔地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星光。”
他用平淡的语调,叙述着那幅画背后的故事。每一个细节,都与苏晚记忆深处最珍贵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
那是她五岁那年的生日,母亲带她在院子里玩耍。她至今还记得,母亲那天穿着一条米白色的长裙,阳光洒在她的发梢,美得像一幅油画。
这些细节,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顾时宴。顾时宴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都来自于母亲的日记。可母亲的日记里,更多的是记录那些痛苦与挣扎,这样温馨而琐碎的日常,几乎没有。
那么,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苏晚的心底冒了出来。
“画这幅画的人……”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是谁?”
沈慕泽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顾时宴告诉你的故事里,你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题的突然转移,让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顾时宴口中那个为了金钱抛妻弃女、让母亲至死都无法释怀的画家……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看着沈慕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抗拒:“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别误会。”沈慕泽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着摆了摆手,“我不是他。我只是……认识他。”
他顿了顿,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享受着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的过程。
“记忆就像一幅画,晚晚。”他放下水杯,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有的人,只看到了模糊的轮廓和大致的色彩,就以为自己看到了全部。但他们不知道,这幅画的背后,或许还有未干的油彩,和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底稿。”
他的话,句句都像是在影射顾时宴。
他在暗示,顾时宴告诉她的,并非全部的真相。
“顾时宴告诉你的,是他从你母亲日记里看到的故事版本。”沈慕泽站起身,重新走到苏晚面前,他的身高与顾时宴相仿,站在她面前时,同样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只是顾时宴的气场是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而他的,却是温和的、渗透人心的。
“而我,是来告诉你……”他微微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故事的,另一半。”
苏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大脑一片混乱。
顾时宴会骗她吗?
不,他不会。苏晚的理智在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相信顾时宴为她所做的一切,相信他看向自己时,眼底那份无法作伪的深情与珍视。
可是,眼前这个沈慕泽,他所知道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那幅画,那个只有母亲和她才知道的乳名,以及他口中“故事的另一半”……
这一切,都像一团巨大的迷雾,将她牢牢困住。
“我凭什么相信你?”苏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抬起头,首视着沈慕泽的眼睛,“你空口白牙,只凭一幅画和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想动摇我对别人的信任?”
“当然不是。”沈慕泽笑了,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袖扣。
一枚用银杏叶作为造型的、设计得极其精致的铂金袖扣。
当看到那枚袖扣的瞬间,苏晚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那枚袖扣的设计,竟然和她手上戴着的“初见”钻戒上那片银杏叶的造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戒指上的叶子更加纤细柔美,而袖扣上的,则更加硬朗大气。
但无论是叶脉的纹理,还是叶片的弧度,都出自同一种设计语言。
这绝不是巧合!
“这枚袖扣,是我父亲设计的。”沈慕泽的目光落在袖扣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当年,他一共设计了一套首饰,名为‘守望’。一枚袖扣,一枚戒指。袖扣给了我,而那枚戒指……”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晚无名指上的钻戒。
“……他送给了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轰隆——
苏晚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炸得她头晕目眩,耳鸣不止。
顾时宴说,“初见”是他亲自设计的。
可沈慕泽却说,这枚戒指的设计,出自他父亲之手,是送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的。
而那个女人,无疑就是她的母亲,顾婉清。
那么,顾时宴为什么要撒谎?
不……不对。
苏晚的脑中飞速运转。
顾时宴从未说过“初见”是他“设计”的。他当时的原话是:“这枚戒指,我叫它‘初见’。”
他只是给它取了个名字!
这个男人,总是在这种细节上,玩着文字游戏!
苏晚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被欺骗的愤怒,有真相被揭开一角的震惊,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对顾时宴可能隐瞒了更深秘密的恐慌。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空口白牙吗?”沈慕泽将那枚袖扣,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晚晚,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逼你做什么选择。”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温和,“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人生,不应该建立在别人讲述的故事之上。你有权知道全部的真相。”
他说完,对着苏晚微微颔首,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苏晚叫住了他,“你父亲……是谁?”
沈慕泽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只是侧了侧脸,留给苏晚一个线条完美的侧颜。
“一个被全世界误解了的……傻瓜。”
说完,他拉开门,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只留给苏晚一室的寂静,和一张足以颠覆她整个认知世界的、巨大的网。
苏晚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桌上的那枚银杏叶袖扣,和手中的那幅画。
画上的小女孩笑得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可画外的人,却早己被卷入了一场跨越二十年的、由谎言与秘密交织而成的巨大漩涡之中。
她拿起手机,指尖颤抖着,找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无论沈慕泽说的是真是假,现在,她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来自顾时宴的解释。
电话拨了出去,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苏晚?”
电话那头,传来顾时宴略带疲惫,却依旧温柔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的瞬间,苏晚满腔的混乱与质问,不知为何,竟化作了巨大的委屈。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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