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那突如其来的惊变,虽只一瞬,却足以让林暖暖吓得魂飞魄散。那匹陌生马匹的嘶鸣扬蹄、扑面而来的腥风、以及身体失控后跌的失重感,都化作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幼小的心脏。
首到落入一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鼻尖萦绕起清冽的、独属于萧景珩的淡淡松墨香,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才被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而化为劫后余生的、细弱又委屈的抽噎。她的小手死死攥着萧景珩的前襟,指节泛白,仿佛抓着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整个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萧景珩紧紧抱着怀里这个吓坏了的小人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同样急促的心跳,以及他手臂环住她时那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他方才翻身下马、飞身扑来的动作快得惊人,此刻稳住身形,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冷冷扫向那匹己被马夫奋力控制住的肇事的马,锐利如刀的眼神竟让那躁动的畜生都似乎瑟缩了一下。
“属下失职!惊扰了世子和林小姐,罪该万死!”马场的管事连滚爬跑地过来,脸色惨白地跪地请罪,声音都在发颤。谁不知道靖王府世子爷对这林家小姐的重视?今日若真出了差池,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萧景珩却没有立刻理会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中的人儿身上。感受到那小小的身子还在不停发抖,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般可怜,他心口那因惊怒和后怕而绷紧的弦,被一种更为陌生的、酸软的情绪拨动了。他从未见过暖暖吓成这般模样,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粉嘟嘟的小脸,此刻煞白一片,挂满了泪珠,长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一起,不住地轻颤。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恐惧。向来早慧沉稳、喜怒不甚形于色的少年,此刻竟显得有些无措。他顿了顿,生涩地抬起一只手,略显僵硬地、一下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他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若是病了或是摔疼了,母亲似乎就是这样安抚他的。
“暖暖别怕,”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低、极柔,甚至带上了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劝的意味,“没事了,我在。”
这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暖暖的哭声非但没止住,反而更委屈了几分。她把脸深深埋进他怀里,呜呜咽咽地重复着:“马……好可怕……景哥哥……暖暖怕……”
“不怕了,”萧景珩耐心地重复着,拍抚她后背的动作渐渐顺畅自然起来,“那马己经被拉走了,伤不到你了。你看,它不是走了吗?”
他示意她抬头。暖暖却只是拼命摇头,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那可怕的马又会冲过来。
萧景珩无法,只得继续抱着她,一遍遍地、用他自己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安抚:“暖暖别怕,没事了,我在。”
这大概是萧景珩有生以来说过的最多、最柔软的话。周围的仆从和马场管事都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耐心哄着小姑娘的温柔少年,就是平日里那个清冷矜贵、令人生畏的靖王府世子。
良久,怀里的抽噎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偶尔一下的嗝噎。暖暖的情绪似乎终于在他的持续安抚下慢慢平复,但那双紧紧抓着他衣襟的小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萧景珩低头,能看到她发顶柔软的发旋,和一小截还泛着红意的、脆弱的后颈。他心中微软,知道她这是吓狠了,此刻对他充满了依赖。他索性不再试图让她松手,就这么抱着她,对仍跪在地上的管事淡声道:“起来吧。将那匹马单独隔开,仔细查验今日所有马匹的鞍辔缰绳,为何会突然受惊。查清了再来回话。”
他的语气己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威仪,但内容却不容置疑。管事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赶紧爬起来去办事。
靖王妃和林夫人此时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未褪的惊惶。方才事发突然,她们离得稍远,等反应过来,萧景珩己经将人牢牢护住了。
“暖暖!我的儿!吓死娘了!”林夫人看到女儿埋在世子怀里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都要碎了,上前就想接过女儿。
暖暖却似乎不情愿,小身子在萧景珩怀里扭了扭,反而更往他怀里缩去,只留给母亲一个后脑勺。
林夫人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有些尴尬,又有些了然。
靖王妃连忙拉住她,仔细看了看暖暖,又看了看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专注抱着暖暖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和宽慰。她压低声音对林夫人道:“看样子是吓着了,这会儿就认景珩呢。让孩子待着吧,景珩在,她安心些。”
林夫人叹了口气,只得作罢,目光担忧地流连在女儿身上。
萧景珩冲母亲和林夫人微微颔首,示意无事。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暖暖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些,然后对两位母亲道:“母亲,林姨,暖暖受了惊吓,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好好好,快去。”靖王妃连忙道,“这边的事有我们呢。”
萧景珩不再多言,抱着暖暖,转身朝马场外停着的马车走去。他的步伐很稳,怀抱也极稳,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贵的瓷器。
暖暖安静地伏在他肩上,鼻间全是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恐惧的潮水渐渐退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依赖感漫上心头。她偷偷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景哥哥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唇。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也从来没有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过话。
刚才他一遍遍说的“别怕,我在”,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暖暖小小的心里忽然就被一种满满的、涨涨的情绪填满了。好像只要景哥哥在,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悄悄收紧了环住他脖子的小手臂,将脸颊更紧地贴在他的颈窝处,那里有温热的脉搏跳动,一声声,沉稳而有力。
萧景珩感受到她细微的动作和全然依赖的姿态,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前行,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悄然漾开了一圈极浅极柔的涟漪。
他将她小心地抱上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马场。
车厢内,暖暖依旧赖在他怀里不肯下来。萧景珩也就由着她,甚至在她因马车颠簸而微微一颤时,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还怕吗?”他低声问。
暖暖摇摇头,声音还带着点哭过后的糯哑:“有景哥哥在,不怕了。”
萧景珩沉默了片刻,道:“日后想来骑马,须得我亲自在一旁看着才行。”
“嗯!”暖暖用力点头,然后又小声补充,“只跟景哥哥骑。”
萧景珩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上,心中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自她满月起就闯入他生命的小麻烦,不知从何时起,己成了他绝不容有失的牵挂。
而怀中的小姑娘,经过这一场惊吓,似乎也越发黏他,仿佛他是能驱散一切阴霾和恐惧的、唯一的光和热。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怀里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萧景珩低头一看,暖暖不知何时己抓着他的衣襟,依偎在他怀里睡着了,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但嘴角却微微弯着,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他凝视片刻,终是极轻地、用指尖拂去了那点湿意。
“睡吧。”他无声地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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