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阁一别后，接连两日，林暖暖都有些心神恍惚。
那日萧景珩靠近时清冽的气息，他呼吸拂过额发的微痒，还有那瞬间几乎要撞出胸腔的心跳，总在不经意间闯入脑海，让她面颊发烫。
“小姐，您这页书都看了快一炷香了。”小桃在一旁研磨，忍不住出声提醒，语气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暖暖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手中的《江南风物志》竟一页未翻。她有些羞恼地嗔了小桃一眼：“就你话多。”
小桃笑嘻嘻地凑近些，压低声音：“小姐是不是又在想世子爷了？世子爷送来的这本书可真好看，那些风景画得跟真的似的。”她顿了顿，挤挤眼睛，“不过，再好看的风景，怕是也比不上送书的人好看吧？”
“哎呀！你这丫头，越发会胡说了！”暖暖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回来了，作势要起身去捂小桃的嘴。主仆二人正笑闹作一团，就听得院外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
“小姐，王妃院里的碧云姐姐来了。”
暖暖连忙敛了神色，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鬓发，示意小桃将人请进来。
靖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碧云步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恭敬又亲切的笑意，先是对暖暖行了一礼：“林小姐安好。”
“碧云姐姐不必多礼，可是王妃姨母有什么吩咐？”暖暖温声问道。
碧云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异常精致考究的帖子。那帖子并非寻常纸张，而是用了淡淡的云纹笺，边角以暗银色丝线压出雅致的竹纹，透着一股低调的矜贵。
“回林小姐，世子爷三日后行及冠之礼。这是世子爷亲笔所书的请帖，特命奴婢给您送来。”碧云双手将请帖奉上。
暖暖微微一怔。
及冠之礼，意味着男子成年，是极为重要和正式的仪式。通常送往各府的请帖，都是由王府统一出具，格式严谨，代表着王府的礼仪和体面。
可这份……是他亲笔所书？
她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伸手接过那份请帖，触手微凉，却仿佛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
“有劳碧云姐姐跑这一趟了。”暖暖压下心头的异样，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碧云任务完成，又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告辞离去。
待碧云走后，暖暖的目光才重新落回手中的请帖上。指尖轻轻着那独特的竹纹暗印，迟疑了片刻，方才小心地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手极其漂亮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结构清峻，一如他本人，沉稳而内敛。内容却简洁异常，并无过多繁文缛节，只清晰地写明了及冠礼的时辰地点，落款处是他的名字——**萧景珩**。
可正是这份不同于送往其他府邸的、由他亲笔所书的独特请帖，本身就己传递出远超文字的、沉甸甸的份量与意义。
小桃早己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那字迹，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呀！是世子爷亲手写的！世子爷对小姐可真是不一样！”
暖暖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在那名字上停留了许久。眼前仿佛浮现出他端坐书案前，垂眸敛目，认真书写的模样。他会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份给她的请帖？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欣喜、郑重还有一丝莫名紧张的情绪，悄然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下午，依照这几日“借书答疑”的新惯例，萧景珩果然来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更衬得人身姿挺拔，面容清俊。进屋后，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在暖暖脸上掠过，随即落在她手边那本《江南风物志》上，语气如常般淡然：“书看得如何？可有不懂之处？”
暖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指了指其中一页关于西湖十景的描绘：“这‘苏堤春晓’景致描绘得极美，只是想象不出究竟是何种光景。”
萧景珩依言走近，在她身旁的椅凳上坐下，就着她指的那一页，低声讲解起来。他的声音平稳清澈，将画中景致与文字描述结合，娓娓道来。
暖暖看似认真地听着，心思却有一半飘到了那份请帖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书墨和清冽松柏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书阁那日的靠近。
他讲完一处，略作停顿，抬眼看向她，似是察觉到她的些微走神：“可是还有别处不明？”
暖暖蓦地回神，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连忙点头，竟有些语无伦次：“没，没有……不，我是说……看懂了，景哥哥讲得很清楚。”
萧景珩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略显慌乱的眼神，眸光微动，却没有追问。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暖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她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份独特的请帖上，终于找到了话题，轻声道：“今日……碧云姐姐送来了请帖。”
“嗯。”萧景珩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暖暖鼓起勇气，抬眼望向他，那双杏眼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与忐忑，声音轻柔却清晰：“及冠礼那日，你来吗？”
话一出口，她才觉出几分歧义。那是他的及冠礼，他怎会不在？她这般问，倒像是……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被期待、被邀请。
萧景珩闻言，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看了她片刻，那目光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
暖暖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捏紧了袖口。
就在她以为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想要移开视线时，他却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似乎更低沉温和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及冠礼那日，你来吗？”
他重复了她的话，却并非疑问，而是邀请。他将选择权，温柔而坚定地，递回了她的手中。
暖暖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再无其他。所有的不安和忐忑，在这一刻奇异地平复下来，被一种巨大的、充盈的喜悦和郑重所取代。
她用力地点头，像是许下一个极其重要的承诺，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与期待：
“当然！我要看景哥哥最威风的样子！”
话音落下，她清晰地看到，萧景珩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自持的黑眸中，仿佛冰层破裂，漾开了一圈极浅极浅的涟漪，眼底深处，有难以察觉的暖意和笑意缓缓流淌开来。
他极轻地弯了一下唇角，虽然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但暖暖确信自己看到了。
那一瞬间，窗外倾泻而入的阳光仿佛都更加明亮温暖了几分。
“好。”他低声应道，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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