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微弱到几乎湮灭在烛光下的灰绿色，像一道诡异的闪电，劈入了林凡混乱的思绪。
不是人血？
玉佩绳结上那暗红发硬、他先入为主认为是血迹的附着物，可能不是人血？
这个发现让他瞬间头皮发麻！如果这不是人血，那会是什么？动物的血？还是某种…别的什么东西？凶手为什么要特意用非人血污染玉佩？是为了误导？还是这本身就有某种特殊的含义？
巨大的困惑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原本以为找到了一点方向，此刻却发现那可能只是一个更深的迷雾入口。
他不死心，又尝试了几次，甚至刮下更多“血痂”重复测试，但结果依旧若隐若现，那缕灰绿色微弱得让他几乎怀疑是自己的眼睛产生了错觉。古代的检验方法太过粗糙落后，根本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
林凡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碱水瓶，感到一阵无力。空有现代知识，却受限于时代的枷锁，这种挫败感无比强烈。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赵无咎低沉的声音：“大人，刘明远的卷宗调来了，关于特制兵器的查询也己派人去核查。另外，沈总旗那边似乎有些发现，正在外面等候回话。”
林凡精神一振，立刻将玉佩和试验的事情暂时压下。无论如何，传统的调查手段不能停。
“让他进来。”
沈炼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中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大人！赵大人！”他抱拳行礼，语速很快，“卑职带人查访了巷子周边数十户人家和商铺，起初毫无所获，无人听到异常动静，都说睡得很死。但就在卑职几乎要放弃时，巷尾一个独居的、以糊灯笼为生的老聋子，比划着手势告诉卑职一件事！”
“老聋子？”林凡皱眉，“他不是听不见吗？”
“他是听不见，但他夜里睡得轻，而且习惯半夜起来小解。”沈炼解释道，“据他比划，大概在子时末丑时初（凌晨1点左右），他听到巷子里传来几声像是野狗打架的‘呜呜’声和短暂的闷响，还隐约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在巷口快速晃动了一下，其中一个好像穿着深色的、像是官差式样的衣服，但没看清脸，很快就没动静了。他以为是巡夜的或者醉鬼，没在意就又睡下了。”
深色官差式样的衣服？另一个模糊人影？
这与现场发现的那颗低级差役的扣子对上了！凶手或者帮凶中，至少有一人可能穿着公门服饰！这极大缩小了范围！
“还有吗？”林凡急切地问。
“还有就是…”沈炼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几根细细的、深蓝色的棉线纤维，“这是在发现那颗扣子不远处的墙缝里找到的，像是从衣服上刮下来的。这种深蓝色细棉线，通常是京营低级军官或某些衙门差役号衣的用料。”
线索开始汇聚！指向了某个可能穿着公门或军中服饰的人！
“干得好！”林凡忍不住赞了一句。沈炼虽然一开始表现惊惶，但办事确实细致得力。
沈炼受到夸奖，脸上露出一丝腼腆，但立刻又变得严肃：“大人，还有一事…卑职在查访时，感觉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但每次回头去找，又什么都没发现。而且，询问过的百姓里，有几个人后来似乎显得很害怕，欲言又止…”
被监视了？林凡和赵无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东厂？还是凶手背后的人？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关心这案子的进展。”林凡冷声道，“沈炼，你带的人里，可靠吗？”
沈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脸色微变：“都是跟了卑职多年的弟兄，应该…但卑职不敢完全保证。”
“从现在起，调查转入暗中进行。你挑选绝对信得过、嘴巴严实的心腹，继续秘密查访，重点排查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在京营、五城兵马司、乃至各衙门值夜或巡逻，但行踪可疑、或者受伤、换了衣服的人！注意方式，不要打草惊蛇！”林凡下令。
“是！卑职明白！”沈炼领命，神色凝重地退了出去。
沈炼走后，赵无咎将几卷厚厚的档案放在林凡面前的公案上：“大人，这就是能调阅到的关于刘明远的所有卷宗。此人出身寒微，科举入仕，在兵部职方司任职己有八年，官声…尚可，为人谨慎，甚至有些胆小，并未听说与谁有深仇大恨。近期主要经手辽东军情图册的核对、以及京畿防务舆图的修订事宜。”
辽东军情？京畿防务？林凡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职方司郎中这个位置，能接触到的都是军事机密！
“他的社交往来呢？作者“叶九枭”推荐阅读《天启锦衣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可有异常？”林凡一边快速翻阅着卷宗，一边问。卷宗里的文字多是文言，他看得有些吃力，但基本内容还能看懂。
“卷宗记录不多。他似乎不喜交际，应酬很少。但…”赵无咎顿了顿，低声道，“卑职通过一些私人渠道了解到，大约两个月前，他曾与一位致仕多年的老翰林有过几次秘密会面，地点都很隐蔽。而那位老翰林…据说年轻时曾在司礼监做过伴读，与宫内某些大珰（大太监）有旧。”
宫内太监？林凡翻动卷宗的手猛地停住。案件似乎又开始向着更深处蔓延。
“那位老翰林现在何处？”
“就在京城榆钱胡同隐居。大人，是否需要…”赵无咎做了个查问的手势。
“不。”林凡立刻摇头，“暂时不要动他。对方既然敢杀人，必然做好了灭口的准备。我们一动，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给那老翰林招去杀身之祸。”
他放下卷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刘明远、军事机密、秘密会面、退休老翰林、宫内太监…这条线似乎隐约指向了宫廷内部。
但那条带着差役扣子和蓝色棉线纤维的线，却又指向了外部某个穿着公门服饰的行动者。
内外勾结？
林凡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每一条线索都可能引向真相，也可能通向死路或陷阱。
他重新拿出那两枚玉佩和那张拓印着神秘符号的纸。
“赵佥事，你久在锦衣卫，可见过这种符号？或者…听说过这种一模一样的蟠龙玉佩，代表什么含义？”林凡将拓纸推过去，这是他现在最大的疑问。
赵无咎接过拓纸，仔细端详了许久，眉头紧锁，最终摇了摇头：“回大人，这种符号，卑职从未见过，不像是江湖黑话，也不像军中暗记，更非梵文或蒙古文…至于这玉佩…”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开口道：“…蟠龙纹饰，非等闲人可用。如此精美且一模一样的双龙佩，卑职只听说…早年宫中内承运库曾有一批赏赐给有功勋贵或近臣的御制玉佩，据说样式统一，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具体卑职也不甚清楚。”
宫中御制？赏赐给勋贵或近臣？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这玉佩是御赐之物，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凶手在现场留下这个，是想将祸水引向哪个勋贵集团？还是…本身就与这些受赏赐的人有关？
而那个送来另一枚玉佩的人，是想提醒他这一点？
所有的线索似乎又开始隐隐交织，但中间总是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窗户纸。
夜色己深，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北镇抚司内巡逻守卫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林凡感到太阳穴一阵阵抽痛。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密集，他的精神和肉体都己接近极限。
他揉了揉额角，对赵无咎道：“今日暂且到此，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日再…”
话未说完，值房紧闭的窗外，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微响！
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一颗小石子，又像是某种东西轻轻撞在了窗棂上！
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微弱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谁？！”赵无咎反应极快，厉喝一声，身影如电，瞬间扑到窗边，“哐当”一声猛地推开木窗！
窗外夜色浓重，庭院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仿佛刚才那声微响只是错觉。
但赵无咎锐利的目光扫过窗台，猛地定格——
只见窗台之上，月光映照下，赫然放着一小卷被揉成一团的、极为普通的草纸！
有人刚刚来过！就在他们的窗外！放下了这东西！
林凡也己抢到窗边，看到那卷草纸，心中骇然。北镇抚司守卫森严，竟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摸到指挥使值房的窗外？！
赵无咎警惕地环视西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开那卷草纸。
草纸粗糙，上面没有任何文字。
只有用木炭寥寥几笔，画着一个简易却传神的图案——
那图案，与拓纸上死者刘明远临死前刻下的那个神秘符号，一模一样！
符号之下，还画着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北方。
夜访者送来符号，是何用意？指向北方，又意味着什么？
林凡盯着那粗糙的炭笔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尾椎骨缓缓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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