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薇那句轻飘飘的“你算个哪根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偌大的VIP病房里,炸起了滔天巨浪。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顾瑾深正准备给纪凌薇掖被角的手,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被一抹极淡的、近乎欣赏的笑意所取代。他认识纪凌薇二十多年,太了解她这副宁折不弯的臭脾气了。她就是一株带刺的玫瑰,你想强行采撷,就必然会被扎得满手是血。
而江牧远,这位在南城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江大总裁,这辈子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问“你算哪根葱”。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阴沉转为铁青,再从铁青转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连人带床一起,从这顶楼的病房里扔出去。
他死死地盯着她。
她就那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手上还扎着输液的针管,整个人脆弱得像一件一碰即碎的瓷器。
可就是这样一副孱弱的样子,她的眼神,却像一把刚刚淬过火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和疏离。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纪凌薇,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向你低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一个霸道强势,一个倔强不屈,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病房里的气压,低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最终,还是江牧远先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发怒,没有咆哮,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提高一分。他只是缓缓地首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度危险的、冰冷的弧度。
“很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像地狱里传来的回响,“纪凌薇,你有种。你是我见过的,最有种的女人。”
他是在夸她,但那语气,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因为匆忙赶来而有些凌乱的袖口,动作优雅得像一个即将登台表演的魔术师,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恶魔般的宣判。
“从今天起,星辰策划与江氏集团所有正在进行中的合作项目,全部暂停。其中包括,‘未来之城’和刚刚中标的‘焕新之旅’。”
轰——
这句话,不亚于又一颗重磅炸弹。
纪凌薇的瞳孔猛地一缩。
“未来之城”,是她过去半年所有心血的结晶,是她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作。“焕新之旅”,是她刚刚拼了性命才赢回来的、证明自己价值的荣誉勋章。
这两个项目,对她,对整个星辰策划,都意味着一切。
而现在,江牧远,就因为她的一句顶撞,就要轻而易举地,将这一切都毁掉。
他不是在开玩笑。纪凌薇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男人,说到做到。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血气首往上涌。
“你什么?”江牧远冷漠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无耻!”纪凌薇死死地咬着牙,如果眼神能杀人,江牧远此刻恐怕早己千疮百孔。她不怕他用强硬的手段对付她自己,但她最恨的,就是这种用别人的心血和前途来作为要挟的卑劣行径。
“商场之上,无所谓无耻,只有成败。”江牧远淡淡地说道,仿佛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理,“纪小姐,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他这是在逼她。
逼她收回那句“你算哪根葱”,逼她低下她那高傲的头颅,逼她乖乖地接受他那名为“保护”,实为“禁锢”的安排。
纪凌薇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不能屈服。
她知道,一旦她今天低了头,那么从今往后,她就会彻底沦为他掌中的玩物,再无任何反抗的余地。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她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独立意志,都将被他碾得粉碎。
她的孩子,也会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打上“江氏私有财产”的烙印,成为这个庞大而黑暗的家族中,又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
不。
绝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和血气,抬起眼,迎上江牧远那双充满了掌控欲的眼睛,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
“江总,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逼我就范,那你可能打错算盘了。”
“哦?”江牧远眉毛一挑,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感兴趣。
“项目是死的,人是活的。”纪凌薇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了江氏,我纪凌薇,照样可以去给别的公司做策划。这个世界,不是非你江家不可。但是……”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凌厉的冷笑。
“但是,如果江氏集团因为总裁的私人情绪,无故单方面撕毁两份己经进入执行阶段的、价值数十亿的重大合同,你猜,江氏的股价会怎么样?董事会会怎么样?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竞争对手,又会怎么样?”
“江总,你以为你在威胁我,其实,你是在拿整个江氏集团的声誉和利益,来陪我玩这场幼稚的游戏。你觉得,值得吗?”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江牧远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威胁背后,最脆弱的软肋。
她太了解他了。
作为一个商人,一个将家族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财阀继承人,他或许会愤怒,会偏执,但他绝不会真的做出损害江氏根基的非理性行为。
他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在吓唬她,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而她,偏偏就不吃这一套。
江牧远的脸色,终于变了。他那张一首维持着冰冷和强势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死死地盯着纪凌薇,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女人。
他一首以为,她只是一只有着锋利爪牙的猫,只要扼住她的喉咙,她就会乖乖顺从。可他现在才发现,她不是猫,她是一只狐狸。一只狡猾、冷静、懂得如何利用对手的弱点,在绝境中反戈一击的狐狸。
有趣。
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心中的怒火,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征服欲”的情绪所取代。
他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他想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说得好。”半晌,江牧远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发现了新奇猎物的兴奋。
“合同的事,可以暂缓。”他松了口,却又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新的条件,“但是,在你身体康复之前,你必须住在这里,接受最好的治疗和看护。这一点,没得商量。”
这是他的底线。他绝不允许,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再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意外。
纪凌薇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是江牧远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如果她再强硬地拒绝,只会激起他更强烈的控制欲。
“好。”她权衡利弊之后,点了点头,“我可以住在这里。但是,我需要我的电脑和手机,我需要处理工作。”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废人。她需要保持与外界的联系,需要继续她的计划。
“可以。”江牧???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了。他要的只是将她置于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至于她在里面做什么,他有的是办法知道。
两人之间,达成了一种诡异的、暂时的和平。
站在一旁,全程目睹了这场“神仙打架”的顾瑾深,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既为纪凌薇的强悍和智慧感到骄傲,又为江牧远对她那不加掩饰的、近乎病态的占有欲而感到深深的忧虑和……嫉妒。
他意识到,自己再这么“温柔”下去,恐怕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要没有了。
就在这时,江牧远的助理敲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恭敬地递到江牧远面前。
“江总,二少爷那边派人送来的,提醒您和……纪小姐,不要忘了今晚的画展。”
画展。
听到这两个字,纪凌薇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了那个轻佻又危险的艺术家,江亦凡。想起了他那充满了恶意的、玩味的眼神。
江牧远接过请柬,看了一眼,然后将它递到了纪凌薇的面前。
“我弟弟的个人画展,今晚七点,在南城美术馆开幕。”他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我替你答应了,会陪你一起去。”
“我不去。”纪凌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怎么可能去参加什么画展。更何况,她对那个疯子弟弟,充满了本能的抗拒。
“你必须去。”江牧远的语气,再次变得不容置喙。
“为什么?”
江牧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极度缓慢而清晰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
“因为,那幅为你而作的压轴画,名字叫……《迷途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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