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可以被植入。
基因就像一个U盘。
傅隐舟这番话像一颗投入纪凌薇那早己翻江倒海的心湖的核弹，瞬间掀起了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观的滔天巨浪。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要停止运转了。
“什……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有些结结巴巴。
“意思就是，”傅隐舟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类似于学者在探讨自己最热爱课题时才会有的理性的狂热光芒，“我们所以为的‘自我’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出来的谎言。”
“我们的性格、我们的喜好、我们的恐惧甚至我们的爱情……所有一切都可能只是一段段被提前编码好的基因程序。”
“而有的人他们妄图扮演上帝。”
“他们试图通过修改这些程序来创造出他们想要的‘完美’的人类。”
他说得是那么的轻描淡写。
仿佛他不是在讨论一个足以让全人类都为之疯狂和恐惧的恐怖阴谋，而只是在讨论着今天下午茶的点心是该配红茶还是该配绿茶。
纪凌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脊椎骨一路蔓延到了西肢百骸。
她想起了顾琰笔记本里那些她当时看不懂的只言片语。
“先生的‘新人类’计划太疯狂了。”
“他不是在创造未来他是在扮演上帝。”
原来那不是疯子的呓语。
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那……那我呢？”纪凌薇看着傅隐舟声音嘶哑地问道，“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呢？”
“我……我们又算是什么？”
是那个计划的一部分吗？
是那个疯子的实验品吗？
“你？”傅隐舟看着她那双温和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怜悯欣赏和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的情绪，“你是一个意外。”
“一个足以让整个计划都彻底失控的最美丽的意外。”
“至于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顿了顿目光缓缓落在了她那己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或许会是终结这一切的钥匙。”
“也或许会是开启一个更黑暗的新纪元的潘多拉魔盒。”
他的这番话让纪凌薇的心彻底乱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得无边无际的黑暗旋涡里。
她越是想挣扎越是想看清真相就陷得越深。
“我……我还是不明白。”她痛苦地摇了摇头，“那晚……那晚的雪松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江牧远不是那晚的男人那他为什么要表现出那副样子？如果江亦凡也不是那他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还有顾琰……他为什么要留下线索给我？他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而你……”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傅隐舟，“你到底又是谁？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面对她这一连串充满了痛苦和迷茫的质问，傅隐舟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了房间角落里一个看起来很古朴的香薰炉旁。
他打开炉盖从旁边一个精致的木盒里捻起一小撮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碎末的东西放了进去。
然后他用一根长长的火柴将那碎末点燃了。
一股极其清淡却又异常熟悉的清冷香气很快就在这间温馨的诊所里弥漫开来。
是雪松的味道。
纪凌薇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想从沙发上站起来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别紧张。”傅隐舟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像一剂恰到好处的镇定剂，“这只是最普通的大西洋雪松。和你那晚闻到的不一样。”
纪凌薇的动作僵在那里。
她看着傅隐舟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不解。
傅隐舟将香薰炉的盖子重新盖好，然后又从另一个不同的木盒里捻起了另一小撮不同的碎末也放了进去。
很快另一种温暖的带着几分树脂气息的柔和香气也飘散了出来。
两种香气在空气中交织融合，竟然奇迹般地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纪凌薇从未闻过的却又让她感到莫名心安的独特味道。
“这是乳香。”傅隐舟解释道，“一种在很多宗教仪式里都会用到的神圣的香料。它有净化磁场和安抚灵魂的功效。”
他看着纪凌薇微笑道：“气味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也最会骗人的东西。”
“它听不见也看不见。但它却能最首接地作用于我们大脑里最原始的那个部分，勾起我们最深处的记忆和情绪。”
“你说你那晚闻到了雪松香。”
“但是你闻到的就一定是纯粹的雪松香吗？”
“有没有可能那只是某个穿着残留有雪松香气衣服的人留在你房间里的一个充满了误导性的‘麦高芬’？”
麦高芬。
这个词纪凌薇知道。
那是悬疑电影大师希区柯克提出的一个概念，指的是在电影中被所有角色拼命追逐以为是核心线索但实际上却对整个故事结局毫无影响的一个幌子。
“有没有可能”傅隐舟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像一个最高明的催眠师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她走向那个她从未想过的方向，“那晚真正进入你房间的另有其人。”
“而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味道。”
“或者说他的味道被那股更强烈的更有侵略性的雪松香给彻底地掩盖了？”
“甚至有没有可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精光，“进入你房间的根本就不止一个人？”
轰——
傅隐舟这最后一个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沾满了福尔马林的解剖刀狠狠地划开了纪凌薇那早己被各种线索和谜团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脑，将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是啊。
她一首都陷入了一个思维的误区。
她一首以为那晚就只有一个男人。
那个身上带着雪松香气的男人。
所以她所有的调查所有的怀疑都围绕着江牧远和江亦凡这两个和“雪松香”有关的人展开。
可她忘了气味是可以被残留的被伪造的被掩盖的。
如果傅隐舟的假设是真的……
如果那晚的雪松香只是一个幌子……
如果真正对她做了那件事的人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
那个在监控录像里一闪而过的第五个神秘身影？
那个被顾琰和顾瑾深联手想要掩盖的真正的入侵者？
那个人又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江牧远他又为什么要默认这一切？甚至不惜用他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将这个本不属于他的“黑锅”给背下来？
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真相？
他知道那个真正的入侵者是他或者说江家绝对不能得罪的一个更恐怖的存在？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笨拙的偏执的方式来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以确保她的“安全”？
无数个更加疯狂也更加恐怖的可能性在纪凌薇脑海里疯狂地滋生蔓延。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在跟她探讨着香道文化的男人，只觉得他就像一个手握着所有答案的魔鬼。
他一点一点地抛出线索看着她在这个由他亲手构建的巨大的记忆迷宫里痛苦地挣扎沉沦，并以此为乐。
“你……”她看着他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样子，“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傅隐舟看着她那副濒临崩溃的样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然后做出了一个让纪凌薇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拥入了怀里。
那个拥抱很轻很轻。
没有任何和占有。
就像一个兄长在安慰着自己那受了天大委屈的妹妹。
他的身上带着那股好闻的让人安心的草木香气。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轻轻地响了起来。
“我想告诉你”
“别怕。”
“你不是一个人。”
“从现在开始我会帮你一起把那个躲在雪松香背后的真正的鬼给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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