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傅隐舟那场无声的心理交锋似乎并没有让“画师”找到任何实质性的破绽。
但他也同样没有就此罢手。这个如同幽灵般的男人在静海市短暂停留了两天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而他下一个狩猎的目标正是那个远在南城、坐镇着整个联盟后方却也同样整个计划中最强大的一个支点——江牧远。
就在“画师”离开静海市的第三天一份从欧洲一个无法追踪地址的秘密渠道寄送过来的加密匿名快递被送到了江氏集团的顶层总裁办公室。
快递的收件人写的是江牧远亲启。
黑石江牧远最忠诚的首席助理在经过了三道最严格的防爆和防毒检查之后才敢将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牛皮纸文件袋恭敬地递到了江牧远的手中。
江牧远皱着眉头撕开了文件袋。
里面没有信也没有任何带有威胁性字眼的东西。
只有一个黑色的小小的U盘和一个同样是黑色的看起来很普通的打火机。
江牧远看着那个打火机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这个打火机。这是他在三年前送给江亦凡的二十七岁生日礼物。是八岐国一个顶级的手工大师用一整块稀有的黑曜石亲手打磨而成。上面还用微雕技术刻着江亦凡名字的缩写——“J.Y.F”。
他怎么会……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江牧远的心脏。
他几乎是立刻就将那个U盘插入了他那台拥有着军用级别保密系统的电脑。
一段经过了精心剪辑的视频自动播放了出来。
视频的背景是在一个看起来装修得如同七星级酒店般奢华但却又充满了冰冷的压抑感的纯白色的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个穿着一身同样是纯白色的宽松病号服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站在一个巨大的画架前麻木地机械地画着画。
那个男人虽然身形消瘦了许多头发也凌乱得像一堆枯草但江牧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江亦凡。是他那个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会软软糯糯地叫他“哥”、会闯了祸之后第一个就躲到他身后寻求庇护的傻瓜弟弟。
视频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欧洲面孔的医生走了进来。他的手里端着一个放着几颗五颜六色的药片的托盘。
“江先生该吃药了。”医生用一口流利的带着几分公式化“温和”的英语说道。
江亦凡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自顾自地画着画。
医生似乎也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他走到江亦凡的身边将那些药片和一杯水递到了他的嘴边。
江亦凡这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当江牧远看清他那张脸时他那颗早己被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磨砺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心在这一刻却像是被一把最锋利的生了锈的钝刀狠狠地反复地切割着疼得鲜血淋漓。
视频里的江亦凡那张曾经是那么的俊美、张扬、充满了艺术家的灵气和骄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和呆滞。
他的那双总是像盛满了漫天星辰的漂亮的桃花眼也变得空洞、涣散没有任何焦距。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美丽的破碎的人偶。
他顺从地张开嘴将那些药片和水一起吞了下去。然后又转过身继续画着那幅永远也画不完的画。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整个总裁办公室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江牧远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呼吸声。
“砰！”
一声巨响。他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那张由整块名贵的非洲花梨木打造而成的办公桌上。
坚硬的桌面瞬间就出现了一道蜘蛛网般的恐怖的裂痕。而他的拳头上也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一股夹杂着滔天的愤怒、自责和无边无际的心疼的狂暴情绪像最凶猛的核爆在他那颗早己失控的心里轰然炸响。
是他。都是他。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弟弟送进了那个地狱。他以为他是在“保护”他可到头来他却让他遭受了比死亡还要更加残忍的折磨。
“江、天、正！”
“画、师！”
他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最恶毒的剧毒充满了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毁灭的疯狂的杀意。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电话就要下令让他手下那些最精锐的人马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把整个欧洲都给翻过来也要把江亦凡给救出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拨出那个号码的前一刻联盟的内部加密通讯器响了。
是纪凌薇。
“别冲动。”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么的冷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安抚的力量。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但是你不能去。”
“为什么？！”江牧远对着听筒发出了如同困兽般的低吼“那是我弟弟！他现在就在那帮畜生的手里！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他们折磨成一个不人不鬼的疯子吗？！”
“他不是疯子。”纪凌薇的声音异常坚定。
“你再看一遍视频。仔细看。看他的手。”
江牧远愣了一下。
他强忍着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情绪将那段让他心如刀割的视频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这一次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亦凡的那只握着画笔的手上。
然后他发现了。
江亦凡在画画的时候那只握着画笔的修长的食指会以一种极有规律的、极其细微的频率在画笔的笔杆上轻轻地敲击着。
那个频率……是摩斯密码！
江牧远的心猛地一跳。
他立刻让黑石找来了集团里最顶级的密码专家。
几分钟后那段隐藏在绝望的画面之下、充满了智慧和勇气的信息被成功地破解了出来。
信息很简单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我很好，勿念。”
“他们想用我引你入瓮。”
“将计就计。”
当看到这几个字时江牧远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一股滚烫的湿意。
他那个看起来总是那么的不着调、那么的不务正业的傻瓜弟弟。
他没有疯。他也没有被打倒。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那座冰冷的、充满了阴谋的地狱里进行着一场孤独的却又无比勇敢的战斗。
他也在保护着他这个他从小就又敬又怕的哥哥。
江牧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那股差点就要夺眶而出的软弱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眼中的狂怒和失控己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也更加坚硬的理智。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拿起电话对着那头的纪凌薇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的却又异常郑重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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