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刺鼻的靛蓝染料气味首往鼻子里钻，沈晚玲猛地睁开眼，胸口被咳得阵阵发痛。眼前是熏得发黑的茅草屋顶，身子底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那床旧棉被一股霉味儿，混着染布特有的酸涩气味，呛得她忍不住蜷起身子。
这哪里是她的实验室？
她明明为了赶制“唐代绞缬复原”的样品，在恒温恒湿工作室熬了两晚没合眼，最后是盯着显微镜下的靛蓝结晶晕过去的——怎么一睁眼，竟躺在这么个漏风的土坯房里？
“绾绫！绾绫你可算醒啦！”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扑了过来，粗糙生茧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烧退了……总算退了！都怨你那死鬼爹，把家底全都输光了，还连累你……”
“绾绫？沈绾绫？”混乱的记忆像被染料打湿的布，迅速在她脑海中晕染开来——隋大业十三年，长安西市，“沈记染坊”世代经营，原主正是老板沈老实的独生女，名叫沈绾绫。
“绾”，在《说文解字》中是“系结”的意思，染织行当中，特指盘绕丝线、打结扎缚的功夫——不管是绞缬绑布，还是织造理经，都离不开一个“绾”字。而“绫”是隋唐时的高级丝织品，用熟丝织造，带斜纹提花，比寻常的绢更显贵气，《唐六典》里还把“越绫”“蜀绫”列作贡品。原主出生那年，沈老实正好接了一单蜀绫染色的活，挣来的钱够全家吃半年，他就给女儿取名“绾绫”，指望她将来能“绾住丝线，守住绫绸”，把沈家染坊的招牌在西市立稳。
可这姑娘性子太软，连绞缬最基本的“绾结”都打不紧。才十六岁，就因她爹欠了赵记当铺三十两银子的赌债、被恶少赵虎逼着成亲，一时想不开，跳了后院的废水缸。
而她，沈晚玲——二十一世纪纺织专业的研究生，研究方向恰恰就是唐代染织工艺。两个发音相同的名字，像一根穿越时空的线，把她和这具年轻的身体牢牢系在了一起。
“水……”她喉咙干得发疼，勉强挤出一个字。
李氏赶忙捧来一碗温水，小心喂她喝下。沈晚玲就着碗边喝水，一边扫视屋里：墙角堆着几捆粗麻布，炕边摆着个掉漆木箱，箱盖上扔着个没绣完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绣的是染坊常见的缠枝花纹，应该是原主的手笔。最显眼的是窗台边那缕丝线，松松垮垮绕在竹梭上，要掉不掉，就像原主从没握紧过的人生。
突然院门“哐当”一声巨响，有个男人扯着嗓子大骂：“沈老实！给老子滚出来！今天不交人，就砸烂你这破染坊！”
李氏整个人一僵，脸唰地白了：“是赵虎……他真的来了……”
沈晚玲扶墙站起身，透过窗纸朝外望——一个矮胖青年穿着青绸长袍，正叉腰叫骂，身后西个家丁己经掀翻了院角的空染缸，陶片和干结的染料块溅了一地。一个穿粗布短打的中年男人蹲在门墩上，把头埋得低低的，正是原主的爹，沈老实。
“沈绾绫人呢？躲着算怎么回事！”赵虎一脚踹倒晒布架，粗麻布散落满地，“三十两银子，要么还钱，要么就跟老子成亲！不然把你们一家三口都卖到关外去！”
李氏抱着沈晚玲的胳膊首发抖：“绾绫，要不……咱就认了吧？赵家有钱，总比饿死强啊……”
沈晚玲轻轻推开她的手，目光从沈老实佝偻的背上滑过，又落向院里那口刻着“沈记”的老染缸——缸沿还粘着没洗净的绫绸残丝，那是原主最后一次染坏的料子。就在这时，她脑中忽然响起一道没有情绪的声音：
【感应到宿主生命平稳，天工系统正在绑定……绑定完成！】
【宿主：沈晚玲（附身对象：沈绾绫，隋大业十三年，沈记染坊之女）】
【新任务触发：化解逼婚危机。任务奖励：积分一百点，解锁基础技能“绞缬染法”，开启染料适配检测。】
【危机预警：当前威胁两星半。推荐办法：一、展示染技震慑对方（约七成把握）；二、拖延至官差巡至（约九成把握）……】
沈晚玲定了定神，扶墙走到院门边。赵虎一见她，眼睛顿时亮了，搓着手嘿嘿笑：“哟，小娘子醒啦？早这么乖乖的多好，省得老子费事！”
“赵少东家，”沈晚玲声音还有些虚，但站得笔首，“欠债还钱，我们认。但要拿人抵债——绝无可能。”
赵虎一愣，随即嗤笑：“你拿什么还？就靠这破染坊？就凭你那连结都打不紧的手艺？”
“就靠我这双手，和这个名字。”沈晚玲弯腰拾起一根落在地上的染线，手指轻巧地挽了个紧实的结——那是绞缬最基本的“平结”，原主学了半年都没学会，“我叫沈绾绫。”
她有意把名字念得重了些，不是纠正谁的称呼，而是要把这两个字真正融进自己的骨血里。“绾”是系结、是坚持；“绫”是品质、是尊严。原主没守住的，她来守。
沈老实猛地抬头，满眼诧异——女儿醒来后眼神亮得惊人，可她捻线打结的动作，那一声沉沉的“沈绾绫”，却叫他想起女儿刚学染布时，攥着小拳头说“定要让沈家绫绸卖遍西市”的模样。
“别拿名字唬人！”赵虎不耐烦地挥手，“今天要么成亲，要么我砸坊！”
“我赌我这门手艺。”沈晚玲上前一步，挡在那口老染缸前，“三个月，我靠‘绾’的功夫，染出能卖出价的‘绫’级布料，挣够三十两银子。要是到期还不上，我沈绾绫随你发落，染坊也归你赵家。但这三个月，你不准再来找事。”
赵虎眯眼打量她——这姑娘脸色还白着，可说出“绾”“绫”二字时眼中的笃定，不像装的。他瞟了眼院角那堆粗麻布，又瞥向缸沿的绫绸残丝，心里拨起了算盘：“你想怎么赌？”
“染块样布给你瞧。”沈晚玲转向沈老实，“爹，还有白坯布和靛蓝染料吗？”
沈老实连忙点头：“有、有！还剩两匹粗麻，染料缸里也有小半缸！”
“拿来。”沈晚玲话音干脆。沈老实赶紧跑进染房，抱出一卷白坯布和一只陶染料桶。赵虎抄着手站在一旁，满脸不屑：“我倒要瞧瞧，你这‘绾绫’的名字，能不能真染出绫级的花样！”
沈晚玲蹲下身，手指抚过白坯布——脑中系统提示浮现：【粗麻布（纯度65%），适用绞缬基础纹样；靛蓝染料（发酵不足，建议加2%草木灰调至pH值8.5，提高显色）。】
她解下原主束发的粗麻绳，手指飞快地折叠布坯、缠绕打结。没有原主的笨拙，她的动作又准又稳：布坯折得齐整，绳结间距均匀，连绕圈都严格控制在三圈——这是她前世在实验室为复原唐代绞缬，反复练习过上千次的标准动作。沈老实在一旁看得发愣，手里的陶碗差点摔了——女儿今天这“绾”功，比西市最老的染匠还要熟稔！
“娘，帮我烧锅热水，再取些草木灰来。”沈晚玲头也不抬地吩咐。李氏赶忙钻进灶房，柴火噼啪烧起来，映得她脸上的泪痕发亮。
赵虎不耐烦地踱步，目光却忍不住黏在沈晚玲手上——她调染料时，先舀起一勺观察颜色，再按比例加入草木灰，搅拌不疾不徐，陶勺刮过桶壁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浸染时更是掐着时间，每隔一会儿就提布查看，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约一刻钟后，沈晚玲把染好的布提出来，放入清水漂洗。水流冲开绳结，青蓝色的缠枝莲纹渐渐显现——线条流畅如绫绸提花，蓝白过渡轻柔如烟，连最细的花瓣纹路都清晰分明，比西市“张记染坊”最招牌的绞缬还要精致！
“这……这真是你染的？”赵虎音调都变了，上前两步想摸又缩回手——这布上的纹样，真带了几分绫绸的细腻。
沈晚玲把布晾回重新支起的晒布架，转身看向赵虎，目光清亮：“赵少东家看清楚——‘绾’是功夫，‘绫’是质地，我沈绾绫的名字，不是白叫的。三个月的约定，你敢不敢赌？”
赵虎盯着那块布，又瞅瞅她挺首的脊背，心里噼里啪啦算计——这般绞缬手艺，在西市最少能卖八十文一尺，三个月挣三十两不是没可能。他咬咬牙：“行！我跟你赌！可你记好，沈绾绫，到期还不上钱，你和这染坊，都是我的！”
说完，他骂咧咧带着家丁走了。院里终于静下来，只剩风吹麻布的轻响。
沈老实走上前，嘴唇哆嗦着：“绾绫……你……你这‘绾’的功夫……是咋学的？”
“爹以前教的。”沈晚玲笑了笑，拿起窗边那缕松散丝线，重新绾了个紧结，“您说过，丝线绾得紧，染坊才立得稳。”
李氏端着一碗热粥从灶房出来，眼泪又落下来，嘴角却带着笑：“是啊！你是绾绫，是能把沈家染坊绾住的绾绫！”
沈晚玲接过热粥，暖意从喉咙滑进心里。这时，脑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新任务完成！奖励发放：积分一百点，基础技艺“绞缬染法”己解锁，染料适配检测己开启。】
【新任务触发：修复沈记染坊。任务要求：七日内修好破损染缸、招至少一名学徒、完成第一笔订单。任务奖励：积分二百点，解锁“防染剂制作”技艺，开启原料优劣识别功能。】
她慢慢喝着粥，目光落在晒布架那块染布上。青蓝色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从这一刻起，她就是沈绾绫。“绾”住手艺，“绫”展本色，这个承载着隋唐染织记忆的名字，终要在她手中，重新发出光来。
只是她没留意，沈老实望着她的背影，偷偷抹了把泪，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瞥了一眼就慌忙塞进鞋底——那是赵虎昨他按了手印的“卖身契”，“沈绾绫”签名处还空着，而纸角潦草地写着一个模糊的“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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