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猛地关上出租屋的防盗门，劣质铁皮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映照着他那张写满疲惫和晦气的脸。他靠在冰冷的门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隔壁廉价油烟混合的空气，胸口像是堵了一块浸了水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操！”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今天简首是他妈倒霉透顶的黑色星期五。
上午，主管那张油腻肥胖的脸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用“公司战略调整”、“优化人力资源结构”这种冠冕堂皇的屁话，干脆利落地把他这个入职才一年半、勤勤恳恳的程序猿给优化了。赔偿金？象征性地给了仨瓜俩枣，还不够交下季度房租的。
下午，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去找谈了三年、己经谈婚论嫁的女友李薇，想寻求一点安慰，或者说，一起想想办法。结果呢？开门的是个穿着浴袍的陌生男人，一脸不耐烦地问“你谁啊？”。李薇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看到他时脸上的慌乱只持续了零点一秒，随即就变成了冷漠和一种……解脱？
“林夜，我们结束了。你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拿什么给我未来？”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王哥能给我的，你一辈子都给不了。”
那个“王哥”，正是他之前公司隔壁部门的一个小头目，据说家里有点小钱。
浑浑噩噩地走出来，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衬衫。他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试图理清这操蛋的一天。然后，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痛同时袭来——一辆拐弯不看路的电动车把他结结实实地撞翻在地。骑手骂骂咧咧地扶起车跑了，留下他躺在湿漉漉、散发着下水道臭味的人行道上，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新买的手机屏幕碎裂成蛛网。
现在，他坐在自己这个不足二十平米、堆满杂物和外卖盒的出租屋里唯一的椅子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作对。失业、失恋、受伤、破财……人生的糟糕体验卡在今天一次性给他发齐了。
窗外，霓虹初上，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隐隐传来，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出租屋里只有电脑主机风扇的嗡鸣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滴滴滴…
桌上那台屏幕碎裂的老旧笔记本电脑突然自己启动了，幽蓝的光映亮了林夜失神的瞳孔。屏幕没有进入熟悉的桌面，而是疯狂地闪烁起一片混乱无序的雪花点和扭曲的彩色线条，像是老式电视信号不良的放大版，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断断续续的电子噪音。
“妈的，连你也坏了？”林夜烦躁地咒骂了一句，伸手想去强制关机。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电源键的瞬间——
轰！
不是物理上的爆炸，而是源自他脑海深处。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庞大信息流，如同决堤的宇宙星河，蛮横无比地灌入他的意识！眼前的一切景象——昏暗的房间、闪烁的坏电脑、桌上的泡面桶——瞬间被拉长、扭曲、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闪烁的、难以理解的巨大符号和几何图形。它们旋转、碰撞、湮灭，构成一幅足以让凡人理智崩溃的疯狂图景。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林夜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在同时穿刺他的大脑和灵魂。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又重重摔倒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全身肌肉痉挛抽搐。
这恐怖的过程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又或许只是一瞬。
当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林夜浑身被冷汗浸透，像一条离水的鱼般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视觉渐渐恢复，出租屋那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重新映入眼帘。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个纯粹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半透明界面，如同烙印般悬浮在他意识的正中央，清晰无比，无法忽视。
界面的风格极简，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冰冷科技感。最上方，几个笔画锐利、结构奇特的银色字体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十全人生模拟器 - 加载完毕 - 绑定者：林夜】
下方是几行简洁的说明文字：
【核心功能：于宿主关键人生节点，提供不同道路选项，并将宿主意识投射至对应“可能性未来”进行沉浸式人生模拟体验。】
【当前状态：待激活（首次模拟免费）】
【模拟点数：0】
【可用固化项：无】
【警告：模拟人生体验极其真实，包含所有感官、情感及思维活动。死亡或达成重大结局节点将结束模拟，意识回归现实。】
林夜躺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心脏还在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幻觉？脑震荡后遗症？还是刚才摔跤磕到了头？刚才那撕裂灵魂的痛苦和眼前这无法解释的界面，彻底颠覆了他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把它抓了过来。屏幕虽然碎了，但还能勉强操作。手指颤抖着点开了平时用来刷短视频消遣时间的APP。
手指划过几个无聊的唱跳视频后，一个热度正在急速飙升的本地新闻首播切片跳了出来。标题异常醒目：
【突发！北郊废弃化工厂区惊现诡异红雨与强磁干扰！官方紧急封锁，专家称……】
画面显然是用手机远距离拍摄的，晃动得很厉害，充满了噪点。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在一片破败的厂房上空，一小片天空呈现出令人不安的、粘稠的暗红色泽。暗红色的“雨水”正淅淅沥沥地落下，落在锈蚀的管道和水泥地上，竟然没有晕开，反而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动、汇聚，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嘶嘶声。
拍摄者的喘息声很重，充满了恐惧：“……看到了吗？那玩意儿根本不是雨！它在动！妈的……靠近那边的信号全没了，无人机飞进去就失联掉下来……警察和穿白大褂的来了好多，把几公里外都围起来了，不让进……他们说是什么特殊化学物质泄漏，骗鬼呢！老子亲眼看到……”
视频戛然而止，显示“该视频涉及违规内容，己下架”。
林夜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刚才脑海中的剧痛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想起了最近两天在网上零星看到的、被迅速删除的帖子。有人说看到市中心公园的雕塑在深夜扭曲变形；有人说家里的宠物猫狗突然变得极其狂躁，眼睛在夜里发出红光；还有一张模糊到不行、很快404的图片，好像拍到了夜空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当时他只觉得是无稽之谈，是博眼球的噱头。
但现在，结合自己身上发生的诡异事件，还有眼前这被证实并下架的“红雨”视频……
一个荒诞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钻了出来：难道……网上那些疯言疯语，是真的？世界……要出事了？
他再次看向自己意识中那个悬浮的、散发着柔和白光却又冰冷无比的【十全人生模拟器】界面。
“关键人生节点…可能性未来…沉浸式体验…”
林夜喃喃地重复着界面上的文字，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失业、失恋、车祸……这些糟心事在这个未知诡异的界面和“红雨”面前，突然变得渺小而不值一提。一种强烈无比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病态好奇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总觉得，这个所谓的“模拟器”，和他刚才看到的“红雨”新闻，甚至和网上那些被删掉的诡异传闻，隐隐指向同一个可怕的、未知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似乎己经近在眼前。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坐起来，背靠着床沿，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死死地盯着意识中那个唯一的选项：【激活首次模拟】。那柔和的白光，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通往地狱深渊的入口。
按下去，会发生什么？
平凡的痛苦在此刻被未知的恐惧彻底覆盖。林夜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悬停在那个决定命运的“按钮”之上。
冰冷的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啪嗒一声，滴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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