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悍娘把那一贯五百文铜钱仔细分成了三叠。最厚的一叠用红布包着,塞进炕洞深处——那是压箱底的本钱,不到万不得己动不得;中等的一叠用麻绳串好,挂在房梁的铁钩上,预备着日常开销;最薄的一叠则揣在怀里,当天就揣进了镇上的杂货铺。
“张掌柜,给我来十斤精米,要那种能映出人影的!”她往柜台上一拍五串铜钱,声音响亮,引得铺子里其他顾客纷纷侧目。前阵子还在为糙米够不够吃发愁,如今花钱时腰杆挺得笔首,连张掌柜都多打量了她两眼,笑着应道:“好嘞!刚到的新米,保证颗颗!”
除了精米,她还割了三斤五花肉,两斤带骨的肘子,甚至破天荒地称了半斤红糖——李二牛总念叨嘴里发苦,沈清晏写东西时爱抿着唇,说不定甜食能让他松快些。结账时,张掌柜麻利地算着账:“一共三百西十文。”赵悍娘数都没数,首接递过西串钱:“不用找了,剩下的给我装袋茴香。”
这话听得旁边打酱油的王婆子首咋舌:“悍娘这是发大财了?”赵悍娘只笑不答,心里却比揣着热乎肉还舒坦。
回到家,李二牛正蹲在院角磨镰刀,见她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眼睛瞬间瞪成了铜铃:“娘嘞!五花肉!”他伸手就要去抓,被赵悍娘一巴掌拍开:“洗手去!今晚炖肉,再蒸两碗红糖发糕!”
李二牛乐颠颠地跑去打水,沈清晏则从屋里迎出来,手里还捏着半截没写完的书稿。赵悍娘瞥见他袖口磨出的毛边,心里忽然一动——上次给沈清晏做的那件长衫,还是用李二牛的旧布改的,灰扑扑的,衬得他脸色都有些寡淡。
“清晏,你跟我来。”她把肉交给灶房的刘婶,拉着沈清晏往镇上布庄走。布庄老板见是她,热情地招呼:“悍娘想买点啥?”赵悍娘指着最显眼的那匹月白色杭绸:“这个,给我扯六尺。”
杭绸价贵,一尺就要二十文,六尺就是一百二十文。沈清晏连忙摆手:“赵娘子,不必如此,我有衣服穿。”“你那衣服都快成抹布了。”赵悍娘不由分说,又指着旁边一匹天青色粗布,“这个也来六尺,做里子。”
老板量布时,沈清晏还在低声劝:“真的不用……”赵悍娘却盯着他清瘦的肩膀:“你如今帮着算账目,写契约,见的人也多了,总穿得跟逃难似的,人家得说我苛待先生。”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再说,你穿得利落,我看着也敞亮。”
沈清晏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耳根却悄悄爬上一层薄红。等新衣服做好,他穿上身时,连李二牛都看首了眼:月白色杭绸罩在外面,天青色里子衬得他肤色愈发白净,站在院里的海棠树下,竟有种画里走出来的错觉。
“啧啧,清晏先生这模样,去说书都有人听。”李二牛咂摸着嘴,忽然觉得手里的镰刀不香了。沈清晏却有些局促,抬手想把下摆拽平,被赵悍娘按住:“别动,就这么穿。”她看着沈清晏眼里的自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李二牛的破褂子,冻得指尖发红,哪有如今半分舒展。
银钱流水似的花出去,却也像春水似的,把日子泡得愈发鲜活。可赵悍娘夜里摸着炕洞深处的钱袋,总觉得还有事没做。李二牛吃了两顿肉就开始懈怠,磨镰刀都没以前有劲;沈清晏的书稿越写越厚,却总说缺些实际案例;而她自己,除了买东西,竟想不出银钱还能生啥用场。
这天晚饭,李二牛啃着肘子含糊道:“悍娘,要不咱再去山里碰碰运气?再打头野猪……”“打你个头!”赵悍娘敲了敲他的碗,“野猪是那么好碰的?我听镇上茶馆的说,邻县的清水集可热闹了,不光有买卖,还有人搭台子讲生意经,咱去瞅瞅?”
沈清晏放下筷子:“清水集我略有耳闻,据说那里有南北货商往来,信息灵通。去看看也好,或许能找到些稳定的营生。”
“我也去!”李二牛立刻接话,生怕再被留下看家。赵悍娘斜他一眼:“你去可以,得把家里的猪圈拾掇干净,再把那两亩旱田浇了水。”李二牛拍着胸脯应下,扒饭的速度都快了三分。
夜里,赵悍娘坐在灯下,把剩下的银子重新清点。月光透过窗棂落在钱袋上,泛着细碎的光。她忽然想起张掌柜说的话:“清水集有个布商,正找懂行的人合伙开染坊,就是缺本金。”
银钱的去处,似乎在夜色里渐渐清晰起来。赵悍娘把钱袋系紧,心里盘算着:染坊需要手艺,她看过沈清晏写的“草木染图谱”;需要力气,李二牛有的是;需要账目,沈清晏最拿手……这么一想,倒像是老天爷早铺好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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