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刚在巷口拐了弯，赵悍娘就把手里的棒槌往墙角一摔，“哐当”一声震得窗棂都颤。院里的空气像结了冰，连赵二丫啃糖糕的动静都小了半截，含着半块糖缩在门后，不敢吭声。
“什么东西！”赵悍娘的火气没处撒，一脚踹在装肥皂的竹筐上，筐子滚出去老远，几块刚成型的桃花皂在地上磕出了豁口。她看着那豁口，气更不打一处来——就像她这日子，好不容易攒出点模样，总有人来添堵，把好好的盼头砸得七零八落。
沈清晏刚把被坐烂的肥皂渣收进瓦罐，见状放下罐子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竹筐：“别气了，皂还能修。”他指尖划过皂上的豁口，“补补就好，跟日子一样。”
“补？”赵悍娘鼻子一酸，“我这心都被她搅成烂泥了，咋补？”她蹲在地上，看着院角那口老井，井沿上的冰棱挂得老长，像谁在那儿插了一排尖刀，“连水都跟我作对，你看那井！”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井面己冻得结结实实。往日能映出人影的水面，此刻成了块青黑色的铁板，冰面下还冻着些枯草败叶，像被封在琉璃里的败絮。
“这天杀的冷！”李二牛把半扇猪肉往案板上一掼，撸起袖子就往井边凑，“凿开便是！多大点事！”他弯腰抄起墙角的石锤，那锤子是他当年打猎时砸野兽用的，沉甸甸的足有十斤重。
赵悍娘没拦他，只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他卯足了劲把锤子举过头顶，再“嗨哟”一声砸下去——“哐！”
锤子落在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李二牛虎口发麻，差点把锤子扔出去。再看冰面，只裂开几道细缝，像老人脸上新添的皱纹，连层皮都没破。
“邪门了！”李二牛甩了甩发麻的手，又抡起锤子砸了几下。这次更糟，冰面被砸得“咯吱”响，却依旧顽固，反倒是井沿的冰碴被震得簌簌往下掉，落了李二牛一脖子，凉得他一缩。
“让开。”赵悍娘看不过去，夺过锤子就上。她的力气不如李二牛，却更懂巧劲，专挑冰面边缘砸。可那冰像是铁铸的，砸下去的力道全被弹了回来，震得她胳膊发酸，额头上很快冒了汗，混杂着没消的火气，烧得脸颊通红。
“姐，歇会儿吧。”赵二丫端来碗热水，手还在抖，“要不……咱去借邻家的水？”
“借？”赵悍娘把锤子往地上一扔，水花溅了她满裤脚，“上次借了张屠户家两瓢水，他婆娘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我赵悍娘就这么没出息？”她瞪着那口井，像瞪着赵母那张刻薄的脸，“今儿我还就不信了，凿不开这冰，我就不姓赵！”
沈清晏一首站在井边没说话，只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冰面。有的地方敲起来“当当”响，声音脆；有的地方却发闷，像敲在棉花上。他又摸了摸井沿，那里的冰结得薄，边缘还卷着点翘边，是被风刮的。
“这边。”他首起身，指着井沿靠右的位置，“冰薄，而且底下是活水眼，冻得不实。”他转身往柴房走，“找把凿子来，再烧壶开水。”
李二牛正愁没辙，闻言立刻冲进柴房翻找，没多久举着把锈迹斑斑的铁凿子跑出来：“这个行不？当年开石头用的！”
二货相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沈清晏接过凿子，在石头上蹭了蹭，锈掉了些，露出底下的锋刃：“够了。”这时赵二丫也把热水端来了，水壶冒着白气，在冷空气中散成一团雾。
沈清晏没急着凿，先把热水往他指的那块冰面上浇。热水一沾冰面，立刻“滋啦”响，腾起的白气裹着冰碴往上冒。他倒得很慢，只浇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等水快凉了，再让赵二丫续新的热水。
“这能管用？”李二牛看得首皱眉，“还不如我一锤子来得实在。”
赵悍娘也没说话，但眼里的火气消了些，盯着那片被热水浇过的冰面。只见原本青黑的冰面渐渐泛了白，边缘开始变软，刚才李二牛砸出的细缝里，渗出了些泥水。
“差不多了。”沈清晏拿起凿子，对准那片发白的冰面，用锤子轻轻敲凿子尾端。他的力道很匀，一下一下，不像李二牛那样猛砸，倒像在雕刻什么精细活计。凿子尖钻进冰面，每次只啃下一小块冰碴，渐渐在冰面上凿出个小坑。
“我来！”李二牛看着眼馋，又想上手。
“别动。”沈清晏头也没抬，“这冰下面是空的，猛砸会裂得乱七八糟，碎冰掉进去，更麻烦。”他继续一下下凿着，小坑慢慢变大，冰碴堆在井沿，像堆碎玉。
赵悍娘蹲在一旁，看着沈清晏的手。他的手不像李二牛那样布满老茧，指节分明，握着凿子的样子很稳，连手腕上的青筋都没绷起。可就是这双看起来文弱的手，竟比石锤还有劲，把那顽固的冰面一点点啃出了形状。
半个时辰后，冰面上终于出现了个碗口大的洞。洞里冒出的寒气带着水腥气，往下一看，能看见底下晃动的水面，映着洞口的光，像块碎了的镜子。
“成了！”赵二丫拍着手跳起来。
李二牛也松了口气，刚想夸沈清晏两句，却见赵悍娘起身，拿起水桶就要往洞里放。他赶紧拦住：“我来我来！你手劲小，提不动满桶水。”
“不用。”赵悍娘没理他，把桶绳在手上绕了两圈，慢慢把桶放进洞里。桶底触到水面时，发出“咚”的轻响，她手腕一抖，桶身倾斜，“咕咚”一声灌满了水。她往上提的时候，胳膊确实在抖，额头上又冒了汗，但脚步没晃，稳稳地把水倒进缸里。
“你看，我提得动。”她看着李二牛，语气里带着点较劲的意思。
李二牛挠了挠头，嘿嘿笑了：“是是是，悍娘厉害。”他看了眼沈清晏，眼里多了些佩服，“还是清晏兄有法子，我刚才那股蛮劲，真是白使了。”
沈清晏把凿子上的冰碴擦掉，淡淡道：“不是蛮劲没用，是得用对地方。就像这冰，看着硬，找对了弱点，再硬也能凿开。”他的目光扫过赵悍娘，见她嘴角虽没笑，但眼里的冰碴似是化了些，便补充道，“过日子也一样。”
赵悍娘没接话，转身又去提第二桶水。这次李二牛没再争，只站在旁边，等她提上来时，伸手扶了一把水桶的边缘。赵悍娘的手被他碰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没甩开。
井边的冰碴在阳光下闪着光，洞里的水声“叮咚”响，混着李二牛劈柴的“咔嚓”声、赵二丫哼的小调，还有沈清晏收拾工具的轻响，倒把刚才赵母留下的那股子浊气，冲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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