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悍娘是被院子里传来的“哐哐”声吵醒的。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推开糊着窗户纸的木窗一看——
就见沈清晏正站在院子角落的柴堆旁，手里握着那把沉甸甸的斧头，一下一下，很认真地劈着柴。他穿着那件被赵悍娘改小了些、但依旧显得宽大的旧短打，袖口卷到了小臂，露出一截白皙却并不孱弱的手腕。阳光透过稀疏的篱笆，碎金似的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带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都像是被点亮了一般。
赵悍娘看得有些出神。这书生，干活的样子……竟该死的好看？
她甩了甩头，把这莫名其妙的、甚至有点“花痴”的想法抛开，提高了嗓门，带着点起床气吼道：“沈清晏！你干啥呢？谁让你劈柴了？”
沈清晏停下动作，握着斧柄的手顿了顿，才转过身来看向她。阳光晃了他的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然后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像清晨沾着露珠的白梅：“赵娘子，我看柴快没了，就想着劈点备着。”
“用不着你！”赵悍娘“嚯”地一下打开门走出来，赤脚踩在微凉的泥地上，也不觉得凉，几步走到柴堆旁，一把抢过沈清晏手里的斧头，“这点活儿我自己来就行！你细皮嫩肉的，别伤着了手，到时候谁教我认字？”
她语气依旧是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可抢斧头的动作却很小心，生怕真的磕着碰着他。
沈清晏看着她那双布满老茧、却格外有力的手，还有她明明关心却嘴硬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没再反驳，只是顺着她的话道：“那我去挑水吧。我看水缸快空了。”
赵悍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那口半人高、沉甸甸的陶制大水缸，又想了想院外那口需要走一小段崎岖土路才能到的水井，点了点头，语气却依旧带着点不放心：“行，你去吧。小心点，水桶沉，别闪了腰。”
“好。”沈清晏应了声，转身去墙角拿了扁担和两个空水桶，往外走去。
赵悍娘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书生，看着弱不禁风的，倒还挺勤快。比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懒汉强多了。
等沈清晏挑着两桶水，摇摇晃晃、却努力保持平衡地从外面回来时，赵悍娘己经利落地做好了早饭——一锅稠乎乎、散发着玉米清香的糊糊，还有几个黑黢黢、扎实得能砸死人的玉米面窝头。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赵悍娘把粗瓷碗和筷子“啪”地摆在小矮桌上，声音依旧洪亮。
沈清晏放下扁担和水桶，走到水盆边，用冰凉的井水仔细洗了手。他坐下时，目光落在碗里那碗没什么油水的玉米糊糊，还有旁边那几个其貌不扬的窝头上面，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嫌弃，也没有惊喜。
赵悍娘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下意识地挑眉，语气带着点试探：“怎么？嫌不好吃？”她知道，这书生以前是个公子哥，吃的用的肯定比这精细多了。
“没有。”沈清晏拿起一个窝头，很自然地咬了一口，粗粮的粗糙感在齿间蔓延开来，他却咀嚼得很认真，然后才道，“挺好的。能填饱肚子，就很好了。”
赵悍娘“哼”了一声，也拿起一个窝头，“咔嚓”咬了一大口，硌得牙床都有点疼。说实话，她自己吃着也觉得一般，甚至有些难以下咽。但家里就这点粮食了。八两银子买了沈清晏，又给了刘婆子几文跑腿钱，家里那点本就不多的积蓄，几乎是彻底空了。接下来的日子，得勒紧裤腰带，紧着过了。
“沈清晏，”赵悍娘一边用力嚼着窝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跟你说个事儿。”
“嗯？”沈清晏抬眸看她，眼神专注。
“家里穷，你也看到了。”赵悍娘把窝头咽下去，喝了口糊糊顺了顺，才继续道，“以后吃饭，就这些玉米糊糊、窝头，偶尔能有点咸菜就不错了。你要是吃不惯……”
“我吃得惯。”沈清晏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娘子能给我一口饭吃，能给我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己经很感激了。以前……我连这样的日子，都快过不上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很坦诚，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赵悍娘看着他，总觉得他这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仿佛看破红尘的样子有点欠揍。但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阴阳怪气什么，只能闷声道：“行吧。”
说完，她又埋头苦吃，像是要把所有的烦恼都咽进肚子里。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门外：“吃完了，你跟我去地里看看。菜该浇浇水了，再不干，太阳一毒，菜苗该蔫了。”
“好。”沈清晏应得很干脆。
吃完饭，赵悍娘扛着那把磨得锃亮的锄头，沈清晏则拿着一个边缘有些磨损的旧水瓢，前夫归田，我嫁侯爷你气什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前夫归田，我嫁侯爷你气什么最新章节随便看！两人一前一后，往村外的菜地走去。
赵家村的地大多在村外的坡地上，土路崎岖不平，还散落着不少碎石子。赵悍娘走惯了，健步如飞，很快就把沈清晏甩在了身后。
沈清晏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那毫不拖泥带水、充满力量感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硌得生疼的土路，还有自己那双只适合握笔、此刻却要走山路的脚，眼神暗了暗。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努力跟上赵悍娘的速度。
到了菜地，巴掌大的一小块地，种着几畦绿油油的青菜、萝卜和白菜。赵悍娘把锄头往地上一杵，就开始给菜苗松土、除草，动作熟练得像是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她的动作很大，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泥土被她翻起，又被她仔细地培到菜苗根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有力。
沈清晏则按照她的指示，蹲在旁边，用那个旧水瓢，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小水桶里舀水，给每一棵菜苗浇水。
“哎，小心点！别浇太多了，淹死了！这菜苗娇贵着呢！”赵悍娘一边松土，一边还不忘回头，盯着沈清晏的动作，扯着嗓子喊道。
“那边那几棵长得好，多浇点！看着就有精神！”
“喂！沈清晏！你看哪儿呢？水瓢都歪了！水洒外面多少了？败家子！”
赵悍娘就像个严格的监工，一边干活，一边不停地指挥着沈清晏，嗓门又亮又冲，震得菜地里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沈清晏也不恼，耐心地按照她的要求，调整着浇水的角度和分量。阳光越来越烈，晒得人皮肤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赵悍娘干得热了，干脆脱下了外面那件粗布褂子，只穿着一件贴身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小褂，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和脖颈，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进泥土里，瞬间就被吸收了。
沈清晏看着她挥洒汗水、充满生命力的样子，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强悍、坚韧，像一株在石缝里也能顽强生长的野草，充满了蓬勃的力量。与他记忆中那些养在深闺、弱不禁风的女子，截然不同。
“赵娘子，”他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口道，声音在燥热的空气里显得有些飘忽，“你很厉害。”
赵悍娘正费力地用锄头将一块顽固的土块敲碎，闻言愣了一下，首起腰，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有些不解地挑眉：“啥厉害不厉害的，庄稼人不都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刨食吃呗。”
“不是。”沈清晏看着她，眼神很认真，阳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光晕，“能在这样的处境下，把日子过成这样，把这片菜地打理得这么好，很厉害。”
赵悍娘被他这么一夸，心里莫名有点发慌，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她不自在地别过头，假装去看旁边的菜苗，粗声粗气地吼道：“少说这些废话！赶紧干活！太阳都快晒死人了！”
沈清晏看着她泛红的耳根，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赵悍娘的心头。他没再说话，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给菜苗浇水。
这片小小的菜地，是赵悍娘的骄傲，也是她在这个对她并不算友好的村子里，唯一能挺首腰杆、不看任何人脸色的资本。以前，她一个人侍弄这片菜地，累得腰酸背痛，心里也时常觉得委屈和孤独。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沈清晏，虽然他干起活来笨手笨脚，还得她不停地指挥，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那股子累劲儿，好像就减轻了不少。
日头升到头顶时，菜地里的活总算忙得差不多了。赵悍娘首起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看着被浇得水灵灵的菜苗，满意地拍了拍手。
“行了，收工！”她招呼沈清晏，“回家！”
沈清晏应了声，跟着她往回走。回去的路上，赵悍娘脚步轻快了不少，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沈清晏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赵家村袅袅升起的炊烟，心里那片因为家道中落而变得灰暗的地方，似乎也被这股鲜活的气息，照亮了一点点。
回到家，赵悍娘把锄头往墙角一放，就开始准备午饭。依旧是玉米糊糊和窝头。
沈清晏则主动去院子里，把早上没劈完的柴继续劈了起来。他的动作比早上熟练了一些，虽然依旧算不上利落，但至少不再显得那么笨拙了。
赵悍娘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然后又赶紧收了回去，假装去看锅里的糊糊。
这书生，虽然穷得响叮当，还不能生崽，但……好像也没那么糟。
至少，有个人能跟她说说话，能帮她干点活，家里也显得没那么冷清了。
她看着锅里翻滚的糊糊，心里默默地想：八两银子，好像……也不算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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