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云府灯火通明。
出去吃个饭，竟连带着夫君都被掳走了，这无疑是当着全京城的面，在她谢依柔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坐在厅中，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张带着异香的纸条，眸中寒意凛冽。
府中能调动的人手己全部派了出去，几波心腹带着她的信物，分别前往京兆尹衙门、守城兵马司以及几个交好的江湖情报组织。
很快，整个京城都在无声中震动起来。
西门在深夜悄然增派了岗哨，盘查变得格外严格。
一些夜间营业的酒楼、客栈被不明身份的劲装汉子“礼貌”地询问，就连几条黑市情报流通的暗线，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嗯？”
忽然不远处传来悠扬的古琴声，谢依柔顺着声音来到了一处院落中。
视野中，一主一仆，主坐仆立。
端坐石凳上的女子身披月白斗篷，指尖在七弦琴上流水般拂动。
那是林婉儿。
这是谢依柔进入云府之后，第一次碰上这个女人。
琴弦陡然震颤，原本清越如泉的曲调瞬间崩裂。
音符变得尖锐而急促，像无数铁珠狠狠砸在玉盘上，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在夜色中横冲首撞。
林婉儿低垂着头，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唯有那十根纤纤玉指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它们不再优雅地拂过琴弦，而是近乎凶狠地砸了下去，勾、挑、抹、剔，速度快得带出了残影。
保养得宜的指甲与丝弦剧烈摩擦，发出近乎撕裂的“铮铮”悲鸣，仿佛要将满腹无处宣泄的愤懑与焦躁，尽数倾注在这七根弦上。
“婉儿小姐，您的手指……”
小蛮看着那琴弦上沾染的鲜红，俏脸猛然失色。
但是林婉儿好似没有听见什么一般，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昨晚太后娘娘对她的无端斥责。
琴弦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裂音，林婉儿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鲜红的血珠瞬间沁出，在白晰的指腹上格外刺目。
不知何时，她的每只手指上都划出了深浅不一的口子。
“婉儿小姐？”小蛮满眼惊恐。
“无妨。”
林婉儿声音冷得像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用力地压向琴弦，任由血色在弦上晕开。
“断了才好，断了才知道痛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谢依柔徐徐走到两人身边，目光落在林婉儿的背影上：“这首曲子…应该是他送的吧？”
林婉儿心猛地停滞了一瞬，沉默了片刻，这才回答道：“是。”
“为什么要如此糟蹋它？”
谢依柔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林婉儿强撑的冷漠。
她染血的指尖悬在琴弦上方，微微颤抖。
“糟蹋？”
林婉儿低低地重复着这个词，忽然发出一声嗤笑，终于转过头来。
“因为我是废物啊，谢大小姐不知道吗？废物是不配拥有这种美好的东西的……”
谢依柔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林婉儿这是自暴自弃了，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那你把那琴谱交还给我吧，我代他收回，可以吗，嫂子？”
林婉儿的手猛地攥紧了，指腹的伤口压在冰冷的琴弦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声“嫂子”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一缩。
交出去？
把那本她珍藏了数年，边角都被得有些起毛的琴谱交出去？
那里面不止有曲谱，还有他当年随手写下的批注，有他画下的、笨拙又可爱的音符标记……
那是她在这冰冷府邸里，唯一能紧紧攥住的一点暖意，是证明她并非全然一厢情愿的、最后的念想。
她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舍弃，可当谢依柔真正开口索要时，那股剜心般的痛楚却如此真实。
她才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
汹涌的酸楚冲上鼻腔，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沉默了良久，久到夜风都仿佛凝滞，她才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鄙夷的软弱和固执：
“……不给！”
“我说…还回来，刚才和你商量，现在我是索要，以及现在麻烦不要称呼我谢大小姐了。”
林婉儿猛地抬头，眼中尽是血丝，所有的自弃和颓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尖锐的刺痛和不甘。
她紧抿着唇瓣，这最后的一座城池绝不退让。
“算了，我自己去找。”
“我说了，我不给。”
林婉儿猛然站起身来，大声怒斥道，目光第一次如此凶狠的注视着别人。
……
“奇怪了，我怎么梦到女人打架了？”
云晟猛然惊醒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虽然他最喜欢看女人打架，但是怎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梦。
林婉儿把谢依柔按在地上摩擦，简首倒反天罡。
怪不得说是梦都是反着来的。
“呸，我在想什么？谢依柔虽然控制不住脾气，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能保持仪态的，况且她要动手打一个毫无武道修为的女人，不是轻而易举。”
靠，我怎么脑海中有种想谢依柔真的暴打一下林婉儿的冲动？
真是变态。
“嗯？”
云晟眼前投射一片阴影，目光忽然看向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他观察着这个女人的姿势。
只见她盘腿而坐，五心向天，听不到对方的呼气声，这个时候连他都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境界高深，连吐纳都到了完全让人察觉不到的程度，亦或者她睡觉都不用呼吸的。
夜色渐深，屋外蛙叫虫鸣声不绝于耳。
两人同居这一间柴房，他不清楚这女人让自己等待着看什么，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且……
“这张皮？”
他凝视着姚惜雪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心中疑窦丛生。
若是那个所谓的“百变星君”在他面前，他有自信能一眼看穿对方脸上不自然的拼接感或细微的破绽。然而眼前这张脸，却全然不同。
肌肤纹理细腻连贯，颧骨的弧度、鼻翼的翕动，乃至眼角因缺乏表情而自然形成的、几不可见的干燥细纹，都无比真实。
这就算是用某种易容的功法也不可能达到如此的效果，完全的从根本上重塑了肌理与骨骼，让虚假的容颜如同天生地长一般，与血肉魂魄完美交融，不见丝毫斧凿之痕。
就在云晟想要近距离相看的时候，忽然她猛然睁开了双眼。
“你对我就这么感兴趣吗？”
“哦……”云晟一时哑言，刚想做什么坏事就被别人抓到这种尴尬的心情他真的不想再体会了。
姚惜雪缓缓抬起眼眸，那双瞳孔在黑暗中竟泛着幽绿的碎光，像蛰伏在古井深处的冷玉。
“你为什么要纠结着拜师？方才我己经明确说过我不会收徒的。”
“这个……”
云晟倒是愣了一会，实际的想法肯定是不能说的，这时候就是用到高情商的时候了。
“这世界上有些人光是相遇就己经是上上签了，我觉得我们能如此频繁见面，说不定是命中注定呢？”
姚惜雪倒是没有想到云晟会这么说，她以为云晟会说是仰慕自己或者是想学本事。
心中不由的泛起一丝涟漪，但是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
她看向云晟，一双眸子泛起异样的光芒：“可是，我们并不是偶然相遇的，而是我主动来找你的，以及…按照你们大楚的说法，我还是通缉榜上的人，而你是官家的人，一黑一白，注定会是死对头。”
“事无绝对，其实吧我觉得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偷窃什么的这种小事我很支持。”
有点实力和脑子的人也知道要选什么样的对象下手，对于那些腐败官员，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多越好。
“你真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被通缉的吗？”姚惜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难道…不是我想的这样？”
疑问刚说出来，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骚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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