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拄着枣木拐杖,一步步从人群后走出来。他年过六旬,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皱纹,却眼神锐利,不怒自威——靠山村大小事务都由他做主,村民们见了他,都下意识地收了声,连张翠花的哭嚎都弱了几分。
“吵什么?”里正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山神庙是祭拜山神的地方,你们在这里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张翠花见里正来了,心里先怯了三分,却还是硬着头皮扑上去,一把抓住里正的拐杖,哭天抢地:“里正大人!您可得为我们老两口做主啊!这云芷瑶不孝顺,得了钱就想独吞,不给我们养老,还不让我们给小宝交束脩、买田地!您说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啊!”
云老大也连忙上前,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里正大人,您也知道,我家建业老实,小宝是我们云家唯一的根苗,好不容易能去镇上私塾读书,可这参钱……芷瑶她死活不肯拿出来,您看这……”
他们俩一唱一和,把自己塑造成了受委屈的长辈,把云芷瑶说成了不孝的媳妇。周围几个沾亲带故的族人也跟着帮腔,说云芷瑶“不懂事”“该顾着家里”。
云芷瑶从地上爬起来,气得浑身发抖。她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却因为激动而说不完整:“不是的……里正大人……这钱是我女儿找的参卖的……是我们的救命钱……他们还把我们扔在山神庙……”
“你胡说!”张翠花立刻打断她,“是你们自己要去山神庙祈福,怎么能说是我们扔的?你这媳妇,为了独吞钱,连瞎话都敢说!”
就在这时,一首躲在云芷瑶身后的星落落,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小小的身子扑在娘亲腿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小奶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不是的……爷爷和奶奶骗人……是奶奶把我和娘亲扔到山神庙的……她说娘亲是病秧子,落落是扫把星,会克死家里人……还说不给我们饭吃,让我们冻死饿死……”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眼睛通红,却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爷爷还藏了好多米!就在他家地窖里!娘亲发烧了,想要一口米汤,奶奶都不给……爹爹的抚恤金,奶奶也拿走了,说要给小宝买糖吃……”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里正都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这个只有三岁半的小娃娃,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和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这么小的孩子,哪里会编出这么多细节?
张翠花的脸一下子白了,她慌忙上前,想捂住落落的嘴:“你这小扫把星!胡咧咧什么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敢!”云芷瑶立刻把落落护在身后,眼神像淬了冰,“落落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跟你拼命!”
里正皱了皱眉,伸手拦住了张翠花:“住手!让孩子把话说完!”
张翠花被里正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动。
落落还在哭,却越说越清楚:“奶奶还抢娘亲的银票……刚才还推娘亲……娘亲的胳膊都青了……落落看到了……”
她说着,伸手去拉云芷瑶的袖子,想把娘亲胳膊上的淤青露出来。云芷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袖子往上卷了卷——果然,胳膊上有一块明显的青紫色,是刚才被张翠花推搡时撞在石头上弄的。
周围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
“没想到云老大两口子这么过分……连抚恤金都要拿?”
“云澈可是为了打仗死的,这抚恤金是他用命换来的,怎么能给小宝买糖吃?”
“还有藏粮……荒年里多少人饿死,他们竟然还藏粮,不给生病的媳妇和孙女吃?”
这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张翠花和云老大身上。张翠花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落落说的都是事实,她根本没法反驳。
云老大也低下了头,不敢看里正的眼睛。
里正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看向云芷瑶,语气缓和了些:“芷瑶,你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跟我说一遍。”
云芷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激动,慢慢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从落落在山神庙找到人参,到去镇上济世堂卖给陈御医,再到买粮布回来被爷奶堵门抢钱,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她还从怀里掏出陈御医给的药包,递给里正:“这是陈御医赠的药,里正大人您看,这参钱确实是正当来的。”
里正接过药包,打开闻了闻——里面是上好的风寒药和补气血的药材,确实是镇上济世堂才有的方子。他心里己经有了数,暗自叹了口气:“一百八十两……确实是传世老参的价值。这母女俩,也是造化不小,可偏偏遇上这么一家子……”
他转头看向云老大和张翠花,眼神里满是失望:“云老大,张翠花,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云老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张翠花还想狡辩:“里正大人,这小扫把星的话不能信……她就是被芷瑶教坏了,故意抹黑我们……”
“够了!”里正猛地打断她,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事到如今,你们还在嘴硬!云澈是你们的亲儿子,他战死沙场,你们不想着照顾他的遗孀,反而抢他的抚恤金、藏粮不给孙女吃,还把她们扔去山神庙!现在见她们得了钱,又想来抢,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张翠花被里正骂得狗血淋头,再也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里正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周围的村民,沉声道:“这参钱是芷瑶和落落凭本事得来的,是她们的救命钱,跟云家没有半点关系!张翠花,你抢的那三十两银票,现在立刻还给芷瑶!”
张翠花脸色发白,极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那三张银票,磨磨蹭蹭地递了过去。云芷瑶一把接过,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里正还没说完,他的目光扫过云老大和张翠花,语气带着警告:“还有,以后你们不许再找芷瑶和落落的麻烦!云澈的抚恤金,你们也该还给芷瑶——那是她和落落的养老钱,不是给你们给小宝买糖吃的!”
云老大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们这就还……这就还……”
里正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里更是失望。他知道,这老两口本性难移,若是不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以后肯定还会找芷瑶的麻烦。
他沉吟片刻,看向云芷瑶,又看向云老大,一字一句地说:“云老大,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气。但我把话放在这里——从今天起,你们若是再敢胡搅蛮缠,再敢找芷瑶和落落的麻烦,我便立刻开祠堂,召集全族的人,把你们逐出宗族!”
逐出宗族!
这西个字像惊雷似的在云老大和张翠花耳边炸开。在靠山村,被逐出宗族可是天大的事——不仅会被村民看不起,死后连祖坟都进不了!
张翠花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云老大也脸色惨白,连忙保证:“不敢了!里正大人,我们再也不敢了!以后绝对不找芷瑶和落落的麻烦!”
里正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最好如此。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云芷瑶,语气缓和了些:“芷瑶,你也别太难过。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事,就来找我。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母女俩受委屈。”
云芷瑶眼眶一红,对着里正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里正大人……多谢您……”
落落也从娘亲身后探出头,擦了擦眼泪,小声说:“谢谢爷爷……”
里正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围观的村民说:“都散了吧!以后谁要是再敢在背后嚼舌根,或者欺负芷瑶母女,休怪我不客气!”
村民们连忙应着,三三两两地散开了。那几个帮腔的族人,也灰溜溜地跟着走了,连头都不敢回。
张翠花和云老大也想走,却被里正叫住:“你们俩,先把抚恤金还给芷瑶,再把地窖里的粮拿些出来——至少要够芷瑶母女吃一个月!否则,这事没完!”
两人不敢反抗,只能低着头,跟着云芷瑶去拿抚恤金和粮食。
看着他们的背影,里正摇了摇头,拄着拐杖,慢慢离开了山神庙。
山神庙前,只剩下云芷瑶和星落落母女俩。
云芷瑶抱着落落,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小身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委屈,而是松了口气。有里正这句话,她们母女俩,终于能暂时安稳了。
落落伸出小手,擦了擦娘亲的眼泪,小奶音软软的:“娘亲,不哭了。以后有落落保护你,还有里正爷爷帮我们,爷爷奶奶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云芷瑶抱着女儿,用力点了点头。她看着怀里的银票和药包,看着女儿认真的小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不能再依靠别人,她要靠自己的双手,给落落一个安稳的家。
或许,是时候和这个家,彻底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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