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被她眼中骤然爆发的、非人的妖冶红光和那副滴血长甲骇得浑身剧颤，
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天灵盖，几乎要尖叫出声。
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将恐惧狠狠咽下，只余一片决绝的悲怆。
下一秒，她猛地扑倒在冰冷的榻前，积蓄己久的悲声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小姐——！我的小姐啊——！！您睁开眼看看奴婢啊——！”
“您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就这么抛下奴婢孤零零一个在这世上啊——！！！”
那哭声，凄厉得如同子规啼血，尖锐得能撕裂锦帛，
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骤然刺破揽月阁死水般的寂静！
它不再是简单的哭嚎，而是绝望的控诉，是招魂的诅咒，
带着穿透屋宇的力量，狠狠砸向这片虚假的哀荣！
果然！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这“哀绝”的哭嚎瞬间点燃了潜藏的黑暗。
不过几个呼吸间，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蜂拥而至。
“我的儿啊——！”
柳氏那捏着嗓子、刻意拔高的哀嚎比人先到，
她甩着帕子掩面，脚步却急促地冲了进来，眼底深处是掩饰不住的算计与狂喜。
谢玉柔紧随其后，一身素白孝服将她衬得如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她目光精准地扫过榻上盖着白布的“尸身”和伏地哀泣的紫苏，
一丝得逞的、扭曲的快意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汹涌的泪水覆盖。
她扑到榻边，声音哽咽得恰到好处：
“姐姐！你怎么就这般狠心去了啊！留下柔儿可怎么办……”
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情真意切得令人心碎。
柳氏捏着帕子假意拭泪，声音哀戚，眼神却锐利如钩：
“我的宁姐儿啊…苦命的孩儿…眼见就要及笄风光大嫁了，怎就这般福薄…”
她眼角余光却不住瞟向门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和期待。
谢玉柔依偎着柳氏，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字字淬着剧毒，扎向那无声的“尸身”：
“娘亲莫要太过伤心，姐姐缠绵病榻多日，去了…未尝不是解脱。”
“活着也是受尽苦楚折磨…”
她微微垂首，长长的睫毛掩盖下，嘴角勾起一抹压抑不住的、疯狂而兴奋的弧度，
“往后，女儿定会替姐姐在父亲、大伯和祖母面前好好尽孝，承欢膝下。”
“这镇国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终是落到了实处。”
她刻意加重了“嫡长女”三字，仿佛己经看到自己戴上那顶虚幻的凤冠。
柳氏眉头却紧锁，心头莫名萦绕着不安：
“为娘总觉得此事蹊跷…”
“八岁那次阎王殿前她都闯过来了，这次风寒怎会如此凶险，说去就去了？”
她狐疑的目光再次扫过榻上，那白布下的轮廓透着死气沉沉的僵硬。
谢玉柔眼底掠过一丝不耐，随即被甜腻的安抚取代：
“母亲多虑了。不管那些，明日卯时三刻出殡，钉棺入土，尘埃落定。”
“便是大伯父星夜兼程赶回来，也晚了！木己成舟，又能如何？”
她语气轻快，带着一种大局己定的得意，
“祖母那边不是早己派刘嬷嬷‘验明正身’了吗？这是祖母的意思！”
“她命数己尽，怨不得旁人，只能怪她自己福薄，承不住这将军府嫡女的贵气！”
她话音未落，揽月阁沉重的雕花木门“砰”地一声，无风自闭！
隔绝了外面微弱的月光，也隔绝了所有退路。
殿内烛火猛地一跳，光线骤然黯淡，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
“什、什么人？！”
柳氏惊得后退一步，撞翻了旁边一个铜盆，哐当巨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突兀地从那口停放在榻旁、散发着新漆和松木气味的厚重柏木棺椁中响起！
那声音，像是用尖利的东西在缓慢地刮挠着棺木内壁，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钉死在那口漆黑的棺椁上。
紫苏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柳氏脸上的假哭僵住，化为一片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玉柔强装的镇定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柳氏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咯吱——咯吱——”
声音持续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刮挠。
伴随着这声音，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如同无形的毒瘴，开始在密闭的室内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突然！
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半开的棺椁缝隙中伸了出来！
五指张开，死死地扒住了漆黑的棺沿！
那手指上，赫然套着尖锐如匕首、鲜红欲滴的——长指甲！
在昏暗烛光下，闪烁着妖异而危险的血芒！
“啊——！！鬼！鬼啊！”
柳氏魂飞魄散，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腿一软瘫倒在地，手脚并用向后爬去，
撞翻了烛台，滚烫的蜡油溅在她华贵的裙摆上她也浑然不觉。
谢玉柔也吓得花容失色，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死死捂住嘴，惊恐的泪水夺眶而出，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下来，狼狈不堪。
紧接着，另一只同样涂着血红长甲的手也伸了出来，双手用力！
一个身影，以一种极其僵硬、缓慢而诡异的姿态，从狭窄的棺椁中“升”了起来！
烛火昏黄摇曳，照亮了那身影。
不再是素白寿衣，而是——浸透了暗沉血色、仿佛刚从血池中捞出来的红血衣！
衣料沉重地向下坠着，不断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滴落，
在地面砸开一朵朵小小的、妖异的红莲。
一头如瀑的银白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发丝间还粘着几缕暗红的血块。
那发丝在烛光下流动着金属般的冷光，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蠕动。
当那身影完全站定在棺椁旁，缓缓地、一寸寸地抬起头时——
柳氏和谢玉柔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透过那丝丝缕缕垂落的白发缝隙，她们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绝不是活人的眼睛！
瞳孔是纯粹、妖冶、令人心悸的猩红色！
像两团燃烧的地狱业火，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血海！
那血眸深处，翻滚着滔天的恨意、刻骨的怨毒、以及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冰冷彻骨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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