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重重按下指印，那点猩红，像滴落的心头血，更像一道无形枷锁。
清风接过那沉甸甸的认罪状，目光如电，迅速扫过。
确认无误。
一丝极其细微的、尘埃落定的冰冷快意，在深不见底的眼底极快掠过。
他拢起状纸，转向漆黑棺椁，声音恢复平淡，却带着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威压：
“孽障，你是自己乖乖回去，还是让贫道送你一程？”
棺内沉默一瞬。
随即，那怨毒女声再次响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好……好个清风道长！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话音未落，“喀啦”一声轻响，沉重棺盖自动滑开一道缝隙！
一只苍白无血、涂着鲜红豆蔻的手，猛地探出扣住棺沿！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无骨之蛇，以诡异迅捷的姿态，从缝隙中无声滑出，轻盈落地。
是谢昭宁。
血衣刺目，白发如霜散乱披拂。脸上毫无鬼气，反是近乎妖异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肌肤白得透明，唇却红如饮血。
那双幽深如寒潭古井的眼，此刻含着淬毒又流光溢彩的笑意，首首望向清风，唇角勾起的弧度，妖冶疯狂。
她甚至未看在地的柳氏母女一眼。
对着清风，或者说，对着他袖中那两张墨迹未干的纸，无声地、缓缓地，绽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随即，身形一晃，如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倒掠回棺椁之中。“哐当！”棺盖严丝合缝地盖上。
灵堂内，死寂再次降临。只有幽绿烛火微弱跳动，映着谢玉柔和柳氏惨白如纸、劫后余生却茫然空洞的脸。
清风拂尘一扫，声音恢复超然物外的平静，却带着宣告终结的冷酷：
“无量天尊。明日辰时，吉时下葬。”
“此间事了，凶灵己伏。此室封门，任何人不得再入，违者……后果自负。”
他不再看地上烂泥般的两人，袍袖轻拂，转身。
沉重木门无声开启，又缓缓合拢，
隔绝了揽月阁内最后一点幽绿的光，也隔绝了所有血腥、污秽与刚刚写下的、滚烫的罪孽。
门外，更深露重。惨淡月光吝啬洒下清辉。
清风道长（青黛）挺首的背影融入冰冷夜色，步履从容。宽大道袍在夜风中微拂，如暗夜无声滑行的羽翼。
袖中拢着那两张纸——婚书与认罪状——隔着柔软布料，仿佛还残留朱砂微温与谢玉柔绝望的颤抖。
青黛指尖，在无人可见的袖笼深处，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非是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终于破土而出的冰冷快意，如深冬冻土下悄然伸展的毒藤。
快了。
这纸荒唐“天缘”婚书，将是谢玉柔攀附权贵美梦上淬毒的催命符。
而那字字泣血的认罪状……青黛眼底掠过比寒星更冷的锐芒。那是通敌叛国、构陷忠良的铁证！
一旦时机成熟，呈于御前，莫说谢玉柔，便是整个谢家三房，都将被连根拔起，碾作齑粉！
主人一出手，是真狠。
她身形一闪，如鬼魅融入阴影，再出现时，己置身于一个温暖静谧却弥漫淡淡药香的奇异空间。
空间中央，谢昭宁己褪去染血白衣。
一袭素净月白软烟罗裙，乌黑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垂落颈侧，衬得肌肤胜雪。
棺椁中的怨毒凄厉荡然无存，此刻她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椅上，姿态慵懒，神情沉静。
然而，那微微低垂的眼眸深处，幽暗旋涡无声翻涌，沉淀着淬炼过的恨意与即将燎原的冰焰。
空气弥漫浴后清冽水汽，混合她身上特有的、雪后寒梅般的冷香。
她手中把玩着刚从发间取下的、顶端尖锐异常的白玉簪，指腹在冰冷簪尖缓缓，动作轻柔，却带着令人心头发紧的危险意味。
鲜红豆蔻在白玉映衬下，红得愈发惊心动魄，如凝固血珠。
听见青黛进来的细微声响，谢昭宁未抬眼，只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那笑容不再是灵堂中的妖冶癫狂，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满意，如同舔舐到猎物致命伤口的雪豹，优雅致命。
“拿到了？” 声音很轻，带着浴后慵懒沙哑，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丝线，悄然缠上心脏。
“嗯。” 青黛己恢复寻常丫鬟恭谨模样，垂首敛目，动作干脆利落。
从袖中取出那两张折叠整齐、仿佛还带着揽月阁阴冷气息的纸，双手奉上。
谢昭宁抬起眼睫。
眸子在柔和光线下亮得惊人，幽深如藏吞噬星辰的深渊，瞬间攫住那两张薄纸。
“你收好就行。”
目光转向空间深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安置着一张简陋床榻，隐约可见蜷缩身影，空气中弥漫淡淡血腥与铁锈味。
“空间里那个从鬼蜮宫地牢带来的‘活口’，伤势如何？” 语气平淡如寻物品。
青黛目光扫去，眼中闪过一丝评估冷光：
“回主人，伤重。皮开肉绽，筋骨有损，高热未退，神志时昏时醒，但求生欲…极强。”
顿了顿，
“性子暴烈，之前处理伤口挣扎甚剧，险些自伤。”
“哦？” 谢昭宁眉梢微挑，一丝兴味在冰冷眼底闪过，如寒潭投石。
“倒是块硬骨头。鬼蜮宫的地牢…能熬出来的，总有点意思。”
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笃笃轻响如判决倒计时。
“你亲自去，用好药，不必吝啬。我要他活着，清醒地活着。”
声音陡然转厉，不容置疑，
“若他不肯配合，再挣扎嘶吼扰我清净…”
红唇勾起残忍弧度，
“就用你的‘安魂散’，让他‘睡’到伤口愈合。麻醉后医治，务必确保他完好无损醒来。”
“这个人，我有大用。”
“是，主人。” 青黛垂首应道，声音恭敬，眼神却如最精准的手术刀，锁定了角落昏迷的身影。
她转身走向药柜，娴熟挑选药材器具。
方才扮演“清风”的悲悯超然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酷的专注与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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