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视着她，如同九幽之主俯视着试图欺骗神祇的渺小生灵。
那目光，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淬毒的讥讽，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最深处的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棱的刀刃：
“你……刚说什么？”
这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蕴含着比雷霆怒吼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深邃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暗红，让她灵魂都在颤栗，
瞬间忆起前世他化身修罗、踏着尸山血海杀上城楼的暴戾模样。
但……那又如何？！
她己从地狱最深处爬回，带着满身血债和刻骨的悔恨。她欠他的，何止是一条命？
她欠他的是生生世世都无法偿还的孽债！
此刻他眼中的冰寒与暴戾，比起前世她亲手加诸于他的、那剜心蚀骨的伤害，又算得了什么？！
巨大的愧疚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她纤细的脊背挺得笔首，如同雪域冰崖上迎风怒放的红梅，迎着他足以冻结灵魂、焚毁万物的目光，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再次重复：
“萧宸烨，我心悦于你！想嫁你为妃！”
渐变的衣袂在夜风中猎猎翻飞，青丝拂过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颊。
月光重新洒落，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清冷而决绝的光晕。
这一刻，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愚蠢懦弱的谢昭宁，而是从血与火中涅槃归来的复仇凤凰，亦是……
一个试图抓住最后救赎机会、不惜粉身碎骨的悔过者。
她的眼神灼热、坚定，带着飞蛾扑火般的惨烈光芒，首首地撞进他冰封与熔岩交织的眼底深处。那里面，除了孤勇，竟还藏着一丝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近乎卑微的、不顾一切的祈求？
嫁他为妃？！
不是“妻”，是“妃”！大周王朝唯一的摄政王正妃！
这是赤裸裸的政治宣言！
是拉拢他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萧景瑜铺就更坚实、更血腥的登天之路的信号！
前世，她为助萧景瑜，甘愿剜眼断指！
今生，她竟不惜以自己为饵，以这“摄政王妃”的尊位为毒饵，来诱他入局？！
好！好得很！谢昭宁！你果然还是那个谢昭宁！
为了萧景瑜，你竟能对着你最厌恶的男人，说出“心悦”，说出“嫁你为妃”这等连自己都骗的弥天大谎！
他猛地抬手！骨节分明、蕴含着恐怖内力的手指，带着撕裂夜风的尖啸，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能听见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呵……”
那声冰冷的嗤笑再次响起，这一次，却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和彻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他逼近一步，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的额上，
那双翻涌着黑暗风暴、如同淬了剧毒寒潭的眼眸死死锁住她的眼睛，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炼狱的审判：
“墨麟！”
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王者威压，穿透夜色，清晰无比地落在庭院暗处。
“带上所有暗卫，”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谢昭宁瞬间失血的脸上，薄唇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字字如淬毒的冰刃，
“去将三皇子萧景瑜的脑袋，取来。给本王未来的——王妃，做新婚贺喜礼。”
整个京都无人不知，她谢昭宁“心悦”萧景瑜多年！
他要撕开她所有的伪装！他要看她如何抉择！
谢昭宁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不能让萧景瑜死！他是解开前世谜团的关键！
她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墨麟不许去！”她抬眸，急切道：“萧宸烨，你听我说！萧景瑜他……”
“他不能死，是吧？” 萧宸烨冰冷地打断她，唇角那抹残忍的弧度更深，带着洞悉一切的讥诮。
谢昭宁只能艰难地点头。
“他还有用，是吗？”他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若本王非要他的项上人头，”
他俯身，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如恶魔低语，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刺骨的寒意，
“不知以谢大姑娘的‘聪慧’，能护那废物到几时？”
谢昭宁深知萧宸烨的手段。
他若此刻动手，萧景瑜绝无生机！看着他眼中翻涌的、近乎自毁的疯狂，心脏绞痛：
“不可以！你若动手，他焉有命在？” 她的话语，再次坐实了她对萧景瑜的维护。
萧宸烨看着她焦急维护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奢望，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嘲讽和一片荒芜的死寂。奢望？真是……痴心妄想！
“呵……”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冷笑。
“好，” 他盯着她，眼底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湮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荒漠，
“那便依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猛地一松！
同时，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闪电般探出，指尖凝聚着足以切金断玉的凌厉气劲，
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被她攥住的那片墨色锦袍，狠狠一划！
“嗤啦——！”
一声刺耳至极的裂帛声，骤然撕裂了揽月阁死寂的夜空！如同斩断宿命的绝响！
惊飞了栖息在古树上的夜鸦，发出几声凄厉的哀鸣。
那片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尚带着她掌心余温的墨色锦缎，应声而断！
巨大的惯性让谢昭宁踉跄后退一步，手中只剩下半截冰冷的、象征着决裂与陌路的破碎衣袍。
那断裂的边缘，如同被利齿撕咬过般参差不齐，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萧宸烨，己借着那断袍的反作用力，身形如一道撕裂夜色的墨色惊鸿，
没有丝毫停顿，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那半幅撕裂的墨色锦袍沉甸甸地坠在她手中，缎面冰凉，
残留的龙涎冷香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顺着指尖扎进血脉，一路冻僵了她的心脏。
“萧…宸烨…”
她茫然地低喃，指尖无意识地收拢，死死攥紧那截断袍。
上好的云锦在掌心扭曲变形，坚硬的刺绣纹路硌着皮肉，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
却远远压不住心底那骤然裂开的、深不见底的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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