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气音逸出唇畔,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护龙司……可曾将她安然送出那绝地……?”
“那颗‘忘忧丹’……她……咽下了没有?”
那是他为她铺就的最后一条生路,也是斩断所有羁绊的利刃。
“若未服……”
他眼前浮现她依偎在仇敌萧景瑜身侧的画面,一股暴戾的杀意如岩浆般在血脉中奔涌,烧得他双目赤红,
“诛杀本王这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她当居首功……萧景瑜定会……善待她吧?”
极致的愤怒骤然被更刺骨的自嘲冻结,
“如此……也算本王前世最后一点……用处了。”
“若……服下了呢?前尘尽忘,爱恨成灰……”
“若忘了……”他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眼神空洞而遥远,
“她会如何选择余生呢?”
“或许会在江南某个富庶安宁的小镇,买下一座临水的精致宅院,做个无忧无虑的小财主?”
“每日只需拨弄拨弄算盘珠子,听听园子里花开的声音?”
“再闲时,去茶楼听听软糯的小曲?”
“有护龙司暗中守护,总不至于被那些市井泼皮、地方豪强,欺负了去……”
“又或许,她会彻底抛却过往,换一身利落的劲装,提着他送她的那把名为“朝阳”的长剑。”
“策马扬鞭,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看遍名山大川,饮马江河?”
“有护龙司的顶尖高手如影随形,总不至于打不过那些拦路的宵小……”
“再或者……她会选择回到他倾尽心血为她打造的世外桃源——“九霄云阙”?”
“那里桃花灼灼,漫山遍野,西季如春,终年云雾缭绕,隐于云深不知处……”
“里面他亲手挑选的那只小白虎崽子,是否…己长成威风凛凛的模样?是否…能得她垂怜?”
“每日只与清风流云、奇花异草为伴,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
“有护龙司布下重重机关阵法,隔绝尘世喧嚣,总不会再有人能打扰她的清净……”
无数个“她可能”的画面纷至沓来,每一个都竭力描绘着她的安然自得,
每一个角落都固执地烙下“护龙司守护”的印记,
徒劳地试图填补心口那个被剜开后、正呼啸着灌入凛冽寒风的无底空洞。
然而!
最后一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伪装,痛得指尖都在痉挛:
“只是……只是她的余生里……”他几乎能尝到唇齿间蔓延开的血腥气,
“……可有……良人相伴?”
“可会有人……为她挽起如云青丝,簪上她喜爱的海棠花,”
“陪她一起看日出江花红胜火,赏秋月冬雪落无声?”
“可会有人……在她展颜一笑时,心无旁骛地跟着一同欢喜?”
“在她微微蹙起眉尖时,温柔地为她抚平那缕忧愁?”
“可会有人……如…如…如我……”
后面那半句“如我这般,纵使轮回千遍,亦将你刻入魂魄”,
被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哽在喉咙深处,如同吞咽下一块烧红的烙铁,灼得五脏六腑都在剧痛翻腾。
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就这样站着。
如同一尊被抽空了魂魄的石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青白,死死攥着那枚冰凉的玉佩,
在敞开的、灌满夜风的雕花长窗前,站成了亘古的孤绝。
理智与疯狂的巨兽在灵台无声地撕咬、咆哮;
放手成全的微光与深入骨髓的占有欲反复拉锯,将他的神智寸寸凌迟。
夏夜的风裹挟着御苑的残花香穿堂而过,
却吹不散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吹不冷心口那团名为“谢昭宁”、焚尽一切的业火。
终于。
东方的天际,艰难地撕裂浓墨般的夜幕,透出一丝微弱、惨淡的蟹壳青。
那清冷的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线条紧绷的侧脸上,照亮了深陷眼窝中蛛网般密布的血红,
也映出那彻夜未眠刻下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挣扎。
“王爷,”
殿外,墨麟低沉、恭敬、如同金铁交击般冰冷的声音,骤然刺破死寂,
“卯时三刻,早朝时辰己到。”
萧宸烨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
他缓缓垂眸,目光掠过掌心那枚被体温焐热却依旧冰凉的玉佩,
再投向窗外那一点点蚕食黑暗的、无情的天光。
一抹极尽苦涩、自嘲到骨髓里的笑意,终于攀上他冰冷的唇角。
何其可笑?
权倾朝野、执掌生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
竟被一枚旧玉、一颗早己在胃里化尽的解酒药丸,勾去了三魂七魄!
像个情窦初开又惨遭遗弃的痴儿,对着虚空枯立一夜,未阖一眼!
那些所谓的后宫佳丽、子嗣责任、江山霸业……在这枚小小的玉佩面前,苍白如纸,不堪一击!
“萧宸烨……”
他在心底,对着那个深陷泥沼的自己,发出最冷酷的诘问,
“你何时……才能彻底斩断这一丝妄念?”
殿外,墨麟未得回应,声音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王爷,是否更衣?”
“进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是彻夜未眠后的沙砾摩擦般的粗粝,却己凝起惯有的、不容置喙的冰冷威压。
殿门无声滑开。
墨麟带着侍从鱼贯而入,动作轻捷如魅,恭敬无声。
沾染夜露与酒气的常服被褪下,象征着无上权柄与铁血冷酷的玄黑摄政王朝服被披上。
金线绣制的狰狞蟒纹在微明的晨光下,折射出冰冷刺骨的光芒,
一寸寸覆盖包裹他挺拔却仿佛背负着整个王朝重量的身躯。
就在朝服即将合拢的刹那——
那枚被他紧攥了一夜、汲取了他所有体温却依旧冰凉的玉佩,
被他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带着极致残忍的姿态,
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按在了心口最贴近肌肤的位置!
那里,旧伤狰狞,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痛楚。
————景阳宫———
廷杖留下的剧痛如烈火烧灼,又带着撕裂般的钝痛,反复碾压着神经。
萧景瑜趴在锦褥上,冷汗浸透了中衣,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给他臀背上药,
手指稍一颤抖,碰疼了伤处。
“废物!怎么上的药?想疼死本皇子吗?!”
萧景瑜猛地扭头,眼神阴鸷暴戾,吓得小太监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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