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顾着欢喜，却未察觉他周身散发出的、比夜风更刺骨的寒意。
“……刚烧了三皇子府？”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冰砾摩擦，每个字都淬着冰冷的火。
谢昭宁举着玉带的手顿在半空，眨了眨眼，像是才意识到失言。
旋即，她浑不在意地扬起下颌，带点小兽般的得意：
“嗯！他纳妾，我总得送份‘贺礼’不是？烧他个精光，这才叫礼尚往来！”
语气轻快又狠绝，似只是碾碎了一个碍眼的虫窠。
萧宸烨的视线缓缓从她明媚却染着残忍快意的脸颊，移向那条华美绝伦的玉带。
玄金为骨，墨玉为饰，雕工精湛，气度非凡，确非凡品。
是她亲手画的图样……为他。
一股极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心脏——酸涩的暖意混着尖锐的痛楚，还有几乎将他撕裂的猜忌恐慌，瞬间扼紧咽喉。
她深夜前去，果然是为了萧景瑜！
是为泄愤？还是因爱生恨？
无论哪种，都意味那个男人依旧能牵动她心绪！
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这看似用心的礼物，是打一巴掌后的甜枣，还是……她与萧景瑜联手做戏的算计？
这玉带，这冠，是否也沾了别有用心的气息？
巨大的痛苦和近乎本能的防备让他窒息。
他不能再沉溺了！这甜美毒饵，前世尝够，代价是肝肠寸断、江山倾覆、死在她怀里！
今生，他必须将她彻底摒除心门之外！
他伸出手，指节分明却冰凉彻骨，轻轻触到玉带，亦不可避免触到她温软指尖。
两人俱是一颤。
谢昭宁如被细微电流击中，下意识想缩手，却又强忍，任他冰凉指尖短暂停留手背。
他的温度低得惊人。
萧宸烨接过玉带，触手生温的材质却暖不透他掌心冷意。
他垂眸细看，长睫掩下所有惊涛骇浪。
“为何送这个？”他问，声无喜怒。
“回礼啊！”谢昭宁答得理所当然，眸亮如星，
“那‘星坠灵羽’太贵重太合我心！我找了许久，觉唯有此物才配得上你摄政王身份气度。”
她歪头打量他，笑得狡黠又纯真，“你戴上肯定好看极了，要不要试试？”
说着，竟真要从窗口翻入，似想亲手为他试戴。
“不必。”
萧宸烨声不高，却似淬冰刀刃，精准残忍地斩断她所有试图靠近的暖意。
他握玉带的手下意识收紧，用力至指节泛出青白，仿佛那不是礼物，而是亟待扼断的毒蛇。
谢昭宁攀在窗棂上的手顿住，脸上笑意微凝，如被寒风吹熄的火苗。
她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狡黠灵动的眸子里，
清晰映出他此刻冰封侧脸，以及那双深不见底、却刻意回避她的凤眸。
一丝委屈困惑漫上心头。
她不明白，及笄礼上，他还会因她耳语而指尖微颤，耳根泛红，此刻为何又竖起这堵冰墙？
是因她烧了萧景瑜府邸？
可他明明……最厌弃那人。
“……为什么？”她问，声不自觉低了下去，带轻颤，
“你不喜欢？这纹样，我琢磨了很久，觉最配你……”
“喜欢。”
萧宸烨打断，指尖冰凉墨玉，语气淡如评论无关古董，
“县主费心。此物贵重，本王受之有愧。”说着又将玉带放回她手中。
“县主？”谢昭宁敏锐捕捉这疏离称呼，白日他虽客气，却不会这般冰封千里。她心头不对劲之感愈浓，
“萧宸烨，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吵醒你，你有起床气？”
她试图玩笑缓和，甚至又凑近一点，想看清他隐在阴影里的神色。
他却在她靠近瞬间，微不可察向后挪半分，拉开那本就若有若无的距离。
她首首望进他深不见底的凤眸，试图从冻湖下掘出一丝熟悉暖意，
却只看到自己略显苍白的倒影，被他眼底寒意层层封冻。
“萧宸烨，”
她声中强撑的狡黠彻底散了，只剩清晰倔强不解，
“你把话说清楚。是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还是你喝太多酒，此刻根本不清醒？”
她想起父亲灌他的酒，及他饮醒酒汤时微颤的指尖。
或许……他只是醉得难受？
萧宸烨视线落在她因用力抓窗棂而绷紧的手背上，那肌肤在月下白得晃眼，泛健康珠光。
他几乎能想象那温热触感，与他掌心死寂冰寒截然不同。
一股暴戾摧毁冲动席卷而来——他想攥住那纤细手腕，
将她狠狠拖进这无尽黑夜，囚禁身边，用锁链锁住，让她再无法奔向别人，
再无法为他人穿嫁衣，再无法……在别人纳妾夜，亲自去送什么-该死的—“礼”！
可那念头刚起，便被更深绝望恐惧碾碎。强取豪夺又如何？
得到人，得不到心。
第一世，第二世，加一起冷彻骨髓的十七年己足够证明。
她只会恨他，厌他，最终枯萎他身边。
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再眼睁睁看她因自己凋零。
若远离能换她宁和顺遂，哪怕那“顺遂”里无他，哪怕心如刀绞，万蚁噬心，他也……认了。
喉间腥甜翻涌，他强行咽下，下颌线绷如满弓，几乎断裂。
“本王很清醒。”
他终开口，声平首无一丝波纹，每字都像精心打磨过、冰冷坚硬的玉石，重重砸在两人之间，
“县主深夜擅闯亲王宅邸，于礼不合。”
“今日及笄，你己成年，更应谨言慎行，避嫌为上。此等礼物，”
他目光扫过华贵玉带，如看死物，
“过于私密，非你我所宜馈赠。请收回。”
谢昭宁气得几乎笑出来。于礼不合？
谨言慎行？避嫌？这话从谁嘴里出都比从他萧宸烨嘴里出可信！
是谁在她及笄礼上，众目睽睽下，因她一句耳语就红了耳根？
是谁默许她无数次翻墙而入，他的影卫次次“眼瞎”？
怒火委屈冲垮理智，她猛地从窗口翻入殿内，落地无声，
如被彻底惹恼的灵猫，一步逼近他面前，仰脸毫不畏惧迎上他压抑恐怖风暴的目光。
“避嫌？萧宸烨，你跟我谈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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