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浓墨的厚重绒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镇北侯府。书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光线勉强照亮书案前一小片地方，将沈若澜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背后的书架上，随着灯焰的跳动微微晃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寂静，连窗外偶尔响起的虫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沈若澜坐在案后，手指无意识地着一份刚由心腹丫鬟悄悄送进来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潦草，是陈骁特有的笔触，内容却让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城西王屠户线索断，人己于三日前暴毙，据称是饮酒过量失足落井。”
“……原辎重营老卒赵西，举家搬迁，邻里不知去向。”
“……试图接触兵部一名旧日文书，对方称病拒不见客，其家附近有生面孔徘徊。”
一条条，一件件，都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他们寻找父兄战死真相，尤其是追查那名据说可能知道内情的失踪幸存者的行动，遇到了强大的阻力。这阻力并非明目张胆的阻拦，而更像一张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网。每当他们快要触碰到一点线索的边缘，那线索就会像水底的游鱼一样，倏地一下消失不见，或者干脆变成一条冰冷的死鱼。
这不是巧合。沈若澜攥紧了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有一股力量，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强大力量，正在 systematically、不遗余力地抹去所有可能与当年那场战役相关的痕迹。这股力量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老辣，绝非寻常势力所能为。
她想起今日午后，母亲带着明远去花园散步回来后，有些不安地提起，总觉得园子外墙似乎多了些陌生的货郎，停留的时间比往常要久，眼神也不像纯粹做生意的。当时沈若澜只安慰母亲是近来府中事多，她过于敏感了。现在看来，恐怕并非母亲多心。
对方不仅掐断了他们追查的线索，甚至己经开始将触角伸到了侯府周围！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威慑。
沈若澜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她不怕正面的冲突，哪怕是像萧玉瑶那样恶毒的言语攻击，她也能冷静应对。但这种藏在阴影里，你不知道它何时会出手，会以何种方式扑上来的感觉，才最是磨人。它像是在你周围慢慢收紧的绳索，让你呼吸困难，却又找不到发力点。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凉意涌进来，吹动了她的发丝。院墙外，更夫敲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一切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黑暗里，或许正有无数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这座曾经显赫、如今看似衰败的侯府。
对手比她想象的更警惕，也更强大。她之前的行动，虽然隐秘，显然己经打草惊蛇。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如履薄冰。
“小姐，”贴身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陈骁将军递话进来，说明日卯时，老地方，他有要事禀报。”
沈若澜心头一紧。陈骁性子沉稳，若非有极其重要的发现，绝不会冒险约定在这种敏感的时刻见面。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沉声道：“知道了。告诉他，一切小心。”
丫鬟应声退下。沈若澜关好窗户，回到书案前，将那纸条凑到灯焰上点燃。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纸张，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蜷曲的灰烬。跳动的火光映在她沉静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父兄的死，母亲的病，幼弟的未来，侯府的安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上。她不能退，也不能乱。无论那张网有多密，多韧，她都必须撕开一道口子，看到背后的真相。
这一夜，侯府的书房灯火，亮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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