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宴设于承天殿，宫灯如昼。
各国使臣、王公贵族济济一堂，御座上，大景帝龙颜大悦，频频举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旁的皇后漾开一抹笑，凤眸含光，望向大景帝。
“陛下，听说孩子们也为您备了贺寿的节目，也该让他们上来，为您添添喜气了。”
大景帝很是期待，朗声笑道：“好，就让朕看看，这些孩子们，都长了什么本事。”
安福海闻言，立马按照名单上念道：“有请太子殿下，为陛下贺寿！”
话音一落，景华珩自席间起身，明黄骑射劲装褪去了几分庄重，领口袖边的金线暗龙纹精致却不压人，腰束玉带衬得他肩宽腰窄，满是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他并未走向殿中预留的表演场地，而是对大景帝行了一礼，声音清越：“父皇，母后，儿臣的节目需在殿外施展，还请父皇母后与诸位贵客移步。”
众人闻言，皆是一奇。
大景帝兴致盎然地站起身。
“哦？还有这等讲究？那朕可要好好瞧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移步至殿外的汉白玉广场，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殿内的酒气，让人精神一振。
广场中央，早已备好了一张弓与一个箭囊。
景华珩走到场中，向御座方向再次行礼。
“儿臣箭术微末，今日便献丑了，还望父皇勿怪。”
“无妨。”大景帝摆摆手。
景华珩这才拿起长弓，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
众人定睛一看，皆是微怔。
那竟是一支没有箭头的空头箭，箭杆光滑，尾羽齐整，却独独少了最关键的锋锐。
景华珩神色不变，张弓搭箭，弓弦被缓缓拉开，直至满月。
他手臂稳如磐石，对准了墨色沉沉的夜空。
宾客席间，一名北狄使臣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人嗤笑。
“空头箭？还是对着黑夜？大景的太子殿下，莫不是要表演射星星给我们看？”
他声音不大，却也清晰地传入了邻近几桌的耳中。
坐在角落里的棉棉听得小脸气鼓鼓的，两腮撑得圆圆的，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在那多嘴的使臣腿上狠狠咬一口。
锅锅才不是表演射星星！
景华珩对周遭的议论恍若未闻，只对御座上的大景帝道。
“父皇稍候。”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指间一松。
“嗡——”
箭矢离弦，发出一声轻颤，化作一道虚影划破夜空，消失在无边的黑暗深处。
广场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向箭矢消失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北狄使臣的嗤笑声更响了些。
“故弄玄虚……”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远处的天际，就在箭矢消失的那个点，突然爆开一星璀璨的火光。
紧接着，“咻——嘭！”一声巨响。
一朵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中轰然炸开，光华流转，赫然是一个流光溢彩的“万”字！
“天啊！”
“那是什么！”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发出惊呼，景华珩面不改色，再次挽弓。
第二支空头箭呼啸而出。
“咻——嘭！”
夜空中，一个同样巨大的“寿”字烟花，在“万”字旁绽放开来，交相辉映！
“咻——嘭！”
“无”字烟花升腾！
“咻——嘭！”
“疆”字烟花璀璨！
——万寿无疆！
四个璀璨夺目的烟火大字，如同神迹，依次点亮了整座京城的夜空。
盛大的光芒映亮了广场上每一张震惊到失语的脸庞，每个人的瞳孔里，都倒映着那四个辉煌的大字。
原来如此！
原来太子殿下早已命人算准了方位，在京城之外的远山中，预设了四个特制的巨型烟花。
他这四支看似无用的空头箭，竟是分毫不差地，触发了那四个相隔甚远的机关！
这哪里仅仅是箭术？
这是何等精妙的计算，何等庞大的组织能力，何等的气魄！
景华珩缓缓放下长弓，衣摆在夜风中拂动，他转过身，再次向御座上的大景帝长身一揖。
“愿父皇福泽绵长，万寿无疆！”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好！好！好啊！”
大景帝激动得从御座上站起，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叫好。
各国使臣纷纷变了脸色，再不敢有半分轻视，争先恐后地上前，对着大景帝由衷赞叹。
“陛下有子如此，国之大幸！”
“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智谋过人，我等佩服之至！”
紧接着，除了因身体不适，无法回归庆贺的三皇子景华砚没上场，景华珠、各国质子依次上场。
景华珠一套鞭法舞得虎虎生风，红衣猎猎，英姿飒爽。
花璃带来的蛊虫协作表演，织出的“百寿图”也引得人惊叹。
日磾则怀抱一把琵琶，弹了一首颇具异域风情的曲子，轮指扫弦，技艺不可谓不精湛。
就是……阴森森的。
其他人的表演也各有千秋，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很快，就轮到了棉棉。
安福海高声唱名。
“有请六公主，景华棉——为陛下贺寿！”
一声。
两声。
三声。
席间迟迟不见那个小身影。
底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六公主？就是那个冷宫里出来的？”
“她能会什么才艺？怕不是吓得不敢来了吧？”
“早就听说她什么都不会，成日就知道吃，临时抱佛脚也没用啊。”
日磾更是转头，低声对身旁的西陵使臣道，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看来大景的这位公主，是要当众出丑了……”
议论声愈演愈烈，连御座上的大景帝都微微蹙起眉头时。
突然——
“吼——！！！”
一声威猛无匹的虎啸，骤然炸响，震彻整个宫宴！
酒杯被震得嗡嗡作响，所有人的耳膜都一阵刺痛。
全场骇然，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殿外，一只雄健剽悍的巨虎，正从宫道上疾驰而来！
那猛虎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一双琥珀色的兽瞳在夜色中闪着凶戾的光。
而更让人眼珠子掉在地上的是——
在那威风凛凛的虎背上，赫然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身影！
那孩子穿着一身喜人的桃色宫装，梳着两个可爱的揪揪，不是六公主景华棉，又是谁！
“护驾！护驾！”
侍卫统领惊地大吼，禁军侍卫们瞬间反应过来，抽出佩刀涌上前，将帝后与一众贵人重重保护在身后。
场面一片混乱。
棉棉却骑着白虎，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了宴席中央。
她在无数人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利落地从虎背上滑了下来。
小身子还没那虎腿高。
她伸出小手，熟稔地拍了拍白虎毛茸茸的大脑袋，然后才转过身，对着乱成一团的众人奶声奶气地安抚。
“大家别怕！小白很听话的！它系来给父皇贺寿的！”
她说着，踮起脚尖，凑到白虎巨大的耳朵边，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
那体型庞大的白虎，竟真的温顺地垂下头颅，迈着与它庞大身躯毫不相符的猫步，走到了御座之前。
它张开血盆大口。
就在众人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时，它却只是小心翼翼地，从嘴里放下一个精致的木盒。
盒子上，用朱砂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
安福海颤抖着上前，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株品相极佳的天山雪莲。
有见识浅的宾客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送礼也算表演吗？陛下富有四海，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棉棉似乎听到了。
她也不恼，只是小短腿一蹬，再次利落地爬上虎背，稳稳坐好。
她小手一挥，清脆地喊道。
“开始吧，小白！”
白虎仿佛完全听懂了人言，立刻转身，在早已铺开在殿中央的巨大宣纸上奔跑起来！
它时而腾跃，时而疾走，时而原地踏步，步伐可以说是杂乱无章。
它还很调皮，时不时发出的低吼，吓得周围的宾客们脸色发白，连连往后躲。
只有景华珠，兴奋地指着地上的宣纸大喊，“快看！老虎的脚印！”
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白虎的四只巨爪上，早已沾满了朱砂泥！
随着它的奔跑跳跃，一个个清晰的梅花印，深深印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棉棉：“好了，停下吧，小白！”
白虎立刻乖巧地停步，回到了她身边，用大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
所有人，包括大景帝在内，都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
当看清那幅巨大的“虎爪画”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纵横交错、看似凌乱的朱砂脚印组成的，居然是一幅《大景山河图》！
山脉连绵，江河奔流。
虽然笔触是虎爪印记，显得有些稚拙，但那股磅礴的气势与神韵，分明就是国子监课堂里悬挂的那幅的简笔版！
棉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望着御座上一副百看不厌的大景帝，奶声奶气道：“父皇，棉棉……棉棉平时不学无术，就、就只会次了睡，睡了次……”
“母妃教的舞也学不会……只有抬头就能看见的这幅《大景山河图》，棉棉天天看，就……就记到心里面啦！”
她伸出手指，指向那幅独一无二的“虎爪山河图”，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棉棉把它送给父皇！”
“希望父皇治理的大景，就像这画儿一样，大大的，好好的，什么都有！”
“希望父皇的江山，永永远远都这么——厉害！”
孩子的话，永远那么真诚，让人信服。
大景帝先是一愣，随即，胸腔里爆发出畅快淋漓的大笑。
他亲自走下御座，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一把将棉棉连同那只乖巧得不像话的白虎一起（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
“好！好！好！”
“朕的棉棉，送的这份寿礼，是朕今日收到的最独特、最用心的礼物！朕太喜欢了！”
哪怕他曾经那么厌恶过她，此刻，也只有欣喜。
满场宾客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除了夸就是夸。
谁还敢说六公主不学无术？
就凭这，足以碾压之前所有的才艺表演！
日磾的脸色，比他那首阴间的琵琶曲还要难看。
兀吉更是张大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不是？她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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