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驴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载着张铁柱一头扎进了那片待拆迁的老城区。
雾气在这里浓得如同实质，不再是远处看到的灰白色，而是带着一种陈年老垢的昏黄。能见度不足十米，两旁的破败楼房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垃圾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香烛熄灭后的陈旧气息。
他不得不把车速降到最低，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被放得极大，敲打着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导航APP上的箭头在原地徒劳地打转，GPS信号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
“这鬼地方……”铁柱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荡开，又迅速被浓雾吞噬。他紧了紧单薄的骑手外套，感觉寒意正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
他只能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路牌的残影，一点点往里摸索。越靠近那个“锦绣家园”，周围的景象就越发荒凉。废弃的家具、破碎的砖瓦随意堆砌在路边，一些窗户黑洞洞地敞开着，仿佛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嘴。
他甚至看到一栋楼的阳台上，挂着几件破旧的衣服，在无风的雾气中，竟然在微微晃动。
铁柱立刻移开目光，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就是个送外卖的，送完就走……”
他开始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内心吐槽——来对抗恐惧。
“妈的，等老子拿到这三十八块八，非得去洗个澡，去去这身晦气！”
“这雾大的，赶上寂静岭了，咋不再出来个三角头呢？”
“402的哥们儿也真行，住这地方，点个外卖也不容易，估计比我还穷……”
他拼命给自己心理暗示，试图将这次配送想象成一次普通的、只是路程有点远的订单。但手心里渗出的冷汗，和怎么都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的腿肚子，都在出卖他真实的内心。
也不知在迷雾里穿行了多久，一片庞大而狰狞的阴影，终于穿透雾霭，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片完全废弃的烂尾楼群，“锦绣家园”几个锈迹斑斑的大字歪斜地挂在一个破烂的门头上。楼房大多只盖了框架，着灰色的水泥墙体，像一具具被剥了皮的巨兽骨架，沉默地矗立在浓雾之中。
整个小区死寂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一丝一毫。
铁柱停下车，仰头看着这片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建筑群，喉咙有些发干。APP上显示的最终目的地，就是这里，7栋4单元402。
他找到7栋的标识，楼洞入口像一张黑暗的大口，深不见底。里面的寒气比外面更重，还带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味。
“喂！有人吗？饿死了么骑手！您的外卖到了！”铁柱站在楼洞口，壮着胆子朝里面喊了一声。
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碰撞、回荡，传来层层叠叠的回音，显得异常空洞和诡异。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他自己的回声，以及那仿佛永恒不变的死寂。
他跺了跺脚，声控灯毫无反应。他只好再次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那点微弱的光亮，勉强驱散了身前几步的黑暗。
深吸一口气，铁柱迈步走进了楼洞。
每一步都踩在碎水泥块和垃圾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亮斑驳的墙壁，上面布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和一些意义不明的暗红色污渍。
楼梯是粗糙的水泥面，没有扶手。他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心脏“咚咚”首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二楼，三楼……每上一层，那股莫名的寒意和压迫感就加重一分。
终于，他站在了西楼。402的房门，是一扇老旧的、暗红色的木门，与周围粗糙的水泥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是被谁特意安装在这里的。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借着手机的光，他清晰地看到，一股淡淡的、如同黑色烟絮般的东西，正不断地从那扇门的门缝底下……缓缓地渗出来。
与此同时，一种极细微、极缥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钻进了他的耳朵，像是有谁在门后面，用指甲……轻轻地刮擦着门板。
“嘶——啦——嘶——啦——”
张铁柱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全部倒竖了起来！
他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手里的外卖袋，此刻重若千钧。
这单……还送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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