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秋夜，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砸在黄土院里，溅起浑浊的水花。苏晓兰扶着微凸的小腹，艰难地翻过齐肩高的土墙。泥水顺着墙沿往下淌，把她的蓝布褂子浸得透湿。布鞋陷在泥里，发出"噗嗤"的声响，每拔一次脚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快！"墙外传来赵铁柱压抑的呼唤，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急促。
她咬紧牙关，正要往下跳，远处突然亮起一簇簇晃动的火光，把雨夜照得影影绰绰。
"死丫头！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继父的怒吼穿透雨幕，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晓兰心一横，闭眼往下跳。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赵铁柱的粗布衫子带着汗味和雨水的腥气，却让她莫名安心。
"走！"赵铁柱拉起她就跑，他的手心粗糙却有力，牢牢攥着她的手腕。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凭着本能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脚下的泥路又滑又黏，好几次她都险些摔倒，全凭赵铁柱及时搀扶。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近，叫骂声不绝于耳。
"站住！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突然，赵铁柱把她往身后一推，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结结实实砸在他背上。闷哼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苏晓兰看见他的身子晃了晃。
"铁柱！"
"没事，快跑！"他咬紧牙关，推着她继续往前。
等跑到赵家门口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两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赵铁柱的后背渗出血迹，混着雨水在蓝布衫上晕开暗色的痕迹。
赵家那扇斑驳的木门虚掩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点敲打瓦片的声音。
"娘？"赵铁柱试探着喊道，声音带着喘息。
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桂花披着件打了补丁的外衣站在门口。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苏晓兰微凸的小腹上，眼神骤然变冷。
"带着野种进我赵家门？"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比这秋雨还要冷上三分。
苏晓兰下意识地护住肚子，那里正孕育着她和铁柱的孩子。赵铁柱往前一步，将她完全挡在身后："娘，晓兰现在是我媳妇。"
"媳妇？"张桂花冷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三媒六聘了吗？拜堂成亲了吗？这要是在以前，就是苟合！"
雨水顺着苏晓兰的发梢往下滴，她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却倔强地抬起头："婶子，我和铁柱是真心相爱的。"
"爱？"张桂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能当饭吃？能当衣穿？铁柱，你非要气死娘是不是？咱们家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哪有余粮多养两张嘴？"
赵铁柱"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溅起的泥点沾湿了裤腿："娘，求您成全。我会努力干活，绝不会让晓兰饿着。"
这时，东厢房的门开了条缝，王秀英探出头来，嘴角带着看好戏的笑："哟，这是唱的哪出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张桂花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又看看浑身湿透的苏晓兰，最终叹了口气："先进来吧，别让邻居看了笑话。"
苏晓兰松了口气，刚要迈步，就听见张桂花冷冷地说："柴房还空着，你先住那儿。"
赵铁柱想说什么，苏晓兰轻轻拉了他的衣角。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她己经知足了。
柴房很小，堆着杂乱的农具和柴火，只有一扇小窗透着微弱的光。赵铁柱搬来一床打着补丁的旧棉被，满脸愧疚："晓兰，委屈你了。等娘气消了，我就求她让你住屋里。"
苏晓兰摇摇头，握住他的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住哪里都好。"
她打量着这个临时居所，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但比起继父家那个要把她卖给老鳏夫的火坑，这里己经是天堂。
窗外，雨渐渐小了，天色开始发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她的新生活，也在这一刻拉开了序幕。她轻轻抚摸着小腹，在心里对未出世的孩子说：别怕，娘会为你挣个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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