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队的工人们己经在后山驻扎了半个月。每天清晨，都能听见开山放炮的轰鸣声，伴随着工人们嘹亮的号子，惊起林间的飞鸟。
这日清晨，苏晓兰照例在井边洗衣。冰凉刺骨的井水让她红肿的手指更加难受，但她依然仔细搓洗着每一件衣物。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工装、满身尘土的修路工人说笑着从院外路过。
"这工地的伙食真不是人吃的，"一个年轻工人抱怨道，"天天窝窝头配咸菜，吃得我嗓子眼都冒烟。"
"忍忍吧，"年长些的工人叹了口气，"这荒山野岭的，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我听说队里正在找会做饭的，一天给八毛钱呢。"
两人的对话像一道闪电，照亮了苏晓兰心中的迷雾。她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午后的阳光透过柴房的小窗，在地上投下一方明亮的光斑。苏晓兰小心翼翼地取出珍藏的红薯粉，这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最后一点存货。她又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辣椒和花椒，这些都是她平日里偷偷攒下的。
"晓兰，你在做什么？"赵铁柱推开柴房门，看见她正对着那些瓶瓶罐罐发呆。
苏晓兰抬起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铁柱，你帮我个忙。去问问修路队那边，能不能借他们一口锅用用？"
赵铁柱愣住了："借锅？你要做什么？"
"我想试试做酸辣粉。"苏晓兰压低声音，"刚才我听工人们说工地的伙食不好，要是我们能做些热乎的吃食拿去卖..."
"这太冒险了！"赵铁柱急忙打断她，"要是让娘知道了..."
"所以我们得小心些。"苏晓兰握住他的手，语气恳切，"铁柱，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难道你想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在柴房里吗？"
赵铁柱沉默了。他望着妻子坚定的眼神，又想起这些日子她受的苦，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去想办法。"
傍晚时分，赵铁柱果然借来了一口大铁锅，还有一个半旧的火炉。"这是王师傅借给我们的，"他压低声音说，"他在修路队管后勤，听说我们要做吃食，很支持。"
苏晓兰欣喜若狂，立即开始准备。她将红薯粉用温水泡软，又把辣椒和花椒细细研磨成粉。柴房里没有像样的灶台，他们只好在墙角临时搭了个简易的炉灶。
第一锅酸辣粉出锅时，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柴房里。赵铁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真香！"
苏晓兰盛了一碗递给他："尝尝看。"
赵铁柱接过碗，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辛辣鲜香的滋味在口中炸开，让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好吃！比县城饭店里的还好吃！"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要藏起锅灶。
"慌什么？"张桂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推开门，目光落在还在冒热气的锅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是做什么？"
苏晓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却见张桂花的视线转向了那碗酸辣粉。
"这是...你做的？"张桂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诧异。
"是、是的。"苏晓兰紧张地回答。
张桂花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端起那碗酸辣粉，仔细闻了闻，然后竟然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赵铁柱和苏晓兰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味道...还不错。"张桂花放下碗，语气依然冷淡，"但是赵家的媳妇，不能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她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明天早起把院子扫了，别让人看见这些锅灶。"
柴房的门重新关上，苏晓兰和赵铁柱都松了口气。
"娘这是...同意了？"赵铁柱不可置信地问。
苏晓兰摇摇头："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们得更加小心。"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晓兰就悄悄起床了。她重新生火热锅，将准备好的食材一样样下锅。酸辣粉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这次她还特意加了些青菜和花生米。
"我去工地那边看看。"赵铁柱帮着把煮好的酸辣粉装进木桶，"你就在家等着。"
苏晓兰紧张地等待着，手中的针线活做得心不在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也越悬越高。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铁柱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的木桶己经空了。
"全卖完了！"他激动地说，"工人们都说好吃，还要我们明天多带些去！"
苏晓兰接过木桶，看见桶底放着一些零钱。她仔细数了数，竟然有两块多！
"这么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碗卖一毛钱，卖了二十多碗呢。"赵铁柱笑着说，"王师傅还说，要是我们天天去卖，他帮我们留着好位置。"
希望的曙光终于照进了这个阴暗的柴房。苏晓兰握着那些还带着体温的硬币，第一次在这个家里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然而好景不长。第三天下午，当苏晓兰正在准备第二天的食材时，王秀英突然闯进了柴房。
"哟，这是做什么好东西呢？"她阴阳怪气地说，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些食材，"怪不得这两天院子里总是香喷喷的，原来是在这里开小灶啊。"
苏晓兰急忙想要遮挡，但己经来不及了。
"我这就去告诉娘，"王秀英得意地说，"看她怎么收拾你们！"
"大嫂，等等！"赵铁柱连忙拦住她，"我们...我们是在给工地准备伙食。"
"准备伙食？"王秀英冷笑，"骗鬼呢！分明是在偷偷做生意！"
就在这时，张桂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吵什么？"
王秀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添油加醋地告状："娘，您快看！他们偷偷在柴房里做生意呢！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赵家的脸往哪搁？"
张桂花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扫了一眼那些食材，目光最后落在苏晓兰身上。
"明天开始，不许再做这些了。"她的声音冷得像冰，"赵家的媳妇，不能丢这个人。"
希望刚刚萌芽，就被无情地扼杀。苏晓兰望着婆婆离去的背影，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夜深了，苏晓兰却毫无睡意。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五味杂陈。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可是不放弃，又能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墙角那个旧木箱。那是她放嫁妆的地方，虽然简陋，却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私人空间。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
第二天，苏晓兰照常起床干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在挑水的时候，她特意绕到后山，找到修路队的王师傅。
"王师傅，"她小声说，"以后我不能来卖酸辣粉了。"
王师傅露出遗憾的表情："为什么？工人们都可喜欢你的酸辣粉了。"
苏晓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
"这样啊..."王师傅思索片刻，"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可以把做好的酸辣粉放在我这里，我来帮你卖。你每天早晚各送一次就行。"
苏晓兰的眼睛顿时亮了："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王师傅笑着说，"你这手艺，不在可惜了。"
新的合作方式就这样确定了。苏晓兰每天趁着干活的机会，悄悄把做好的酸辣粉送到王师傅那里，再由他转卖给工人们。虽然要比以前更加小心，但总算保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收入来源。
这天晚上，苏晓兰仔细清点着这些天攒下的钱。己经有十多元了，这对她来说简首是个天文数字。
"在看什么？"赵铁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晓兰吓了一跳，急忙想要藏起钱盒。
"别藏了，"赵铁柱温柔地说，"我都知道了。王师傅都告诉我了。"
"你...不生气？"苏晓兰小心翼翼地问。
"我怎么会生气？"赵铁柱握住她的手，"你为了我们的未来这么努力，我心疼还来不及。"
月光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苏晓兰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等攒够了钱，"她轻声说，"我们就能搬出去住了。"
"嗯，"赵铁柱点头，"到时候，我们开个小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柴房外，秋风萧瑟。柴房内，希望的种子正在悄悄生根发芽。苏晓兰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他们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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