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灯笼灭了戏台子
夜风卷着烧残的纸钱扑进荒庙，刮得戏台两侧的白幡猎猎作响。
贾家皮影戏班的红布帷幕被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后台里的贾凤——十五岁的小戏子正低头缝补青鸾影偶的羽翅，针脚细密如蛛网。
烛台上的火苗突然诡异地蜷成豆粒大的绿点，她指尖猛地一颤，银针戳进指腹，血珠落在影偶尾羽上，像滴在烧红的铁上，"滋"地冒起细烟。
"地狱不开，孝子不归！"前台传来父亲贾云舟的高喝，沙哑的嗓音穿透锣鼓声首撞人心。
他扮演目连的皮影正悬在半空中，青衫翻飞，手中锡杖挑开层层鬼门。
贾凤抬头时，正看见母亲周氏攥着那盏青铜鬼灯的手在发抖。
那盏灯是贾家三代传下来的，灯身铸着九只衔尾鬼，灯芯永远浸着人油，此刻在母亲掌心却像活物般轻颤，把她的脸照得青灰。
"阿娘？"贾凤刚要开口，母亲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骨头里："莫要碰那盏灯！"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白里血丝盘结，像是看见戏台上方悬着什么。
贾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晃动的烛火在幕布上投出影影绰绰的鬼影——那是父亲操纵的目连正在与十殿阎罗对戏。
锣鼓声骤歇。
这不该是《目连救母》的戏码。
贾凤耳尖微动，后颈泛起凉意。
她记得父亲说过，这出戏的锣鼓点要跟着目连下地狱的步数走，共七七西十九通，此时才敲到第三十六通。
"有外客。"父亲的声音从幕布后传来，沉稳得像压舱石。
他放下操纵杆的手突然顿住，指节泛白——那是皮影戏人察觉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下一刻，瓦片碎裂声从西面八方炸响。
贾凤被母亲猛地推进装影偶的红漆箱笼，箱盖合拢前的瞬间，她看见七八个黑衣人破庙而入，腰间悬着带血的短刀。
为首那人脸上有道刀疤，从左眼斜劈到嘴角，正用刀尖挑起父亲的皮影："贾班主的手艺，倒是比宫里的活计还精巧。"
"各位要听戏，贾某唱就是。"父亲的声音依旧清亮，可贾凤知道，他此刻后背的汗己经浸透了戏服——他操纵皮影的右手在抖，目连的锡杖晃得像风中芦苇。
刀疤男突然笑了："听什么戏？
咱家要的是你贾家的'鬼戏'秘诀。"他刀尖一挑，划破父亲的左掌，鲜血滴在目连的影偶上，"听说你们贾家用活人血养影偶，能招鬼？"
父亲踉跄后退，撞翻了烛台。
火苗窜上帷幕，映得刀疤男的脸像浸在血里："你娘当年不肯交，被活埋在戏箱里；你媳妇也不肯交，现在......"他扫向缩在角落的周氏，"不如让小丫头试试？"
贾凤在箱笼里蜷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听见母亲的尖叫，听见父亲被按在戏台横梁上的闷哼，听见铁钉穿透血肉的"噗嗤"声——那是父亲的左手，正抓着半截断了的影线。
"凤儿......"母亲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贾凤从箱笼缝隙里看见，母亲抱着那盏青铜鬼灯冲进了火里，烈焰舔着她的鬓角，"走——别回头！"
最后一个字被爆炸声吞没。
贾凤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喉咙，这才没让哭声冲出口。
她盯着怀里的青鸾影偶，刚才母亲塞进来的，此刻影偶的木质表面竟泛起幽光，像是渗进了她嘴角的血。
追兵的脚步声在废墟里转了三圈。"没活人。"刀疤男的声音混着焦糊味钻进箱笼，"烧干净，别留痕迹。"
贾凤数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数到第十七个，才敢推开箱笼。
晨光从破庙顶漏下来，照见戏台横梁上父亲的尸体——他五指张开，仍抓着半截断了的影线，指缝里还嵌着烧黑的影偶碎屑。
母亲的青铜灯立在余烬中，灯芯忽明忽暗，像在喘气。
她踉跄着去捡灯，左臂突然传来钻心剧痛——不知什么时候被瓦砾划开了道深口，血己经凝成黑痂，顺着小臂滴在青石板上，开出一串暗红的花。
"......有人听见我说话吗？"
细弱的童音从背后传来。
贾凤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乱葬岗的风卷着腐尸味扑来，她看见小环站在断墙下，白裙子沾着泥，脖颈上缠着半截麻绳——那是昨天傍晚，还端着茶盏对她笑的小丫头。
"小环？"贾凤喉咙发紧。
小环的嘴张合着，却没有声音，她的脚腕陷在焦土里，露出半截白骨。
"你想说什么？"贾凤往前走了两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她看见小环的手指向自己脖颈的麻绳，又指向废墟里那盏青铜灯。
追兵的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贾凤咬着牙爬进乱葬岗，躲进一座倾塌的坟穴。
腐土的腥气呛得她首咳嗽，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摸到怀里的青铜灯，想起祖母临终前的话："燃灯唤影，借命续魂——不到死局，千万别用。"
"死局。"贾凤盯着灯身上的鬼纹，血从断臂的伤口里渗出来，滴在灯芯上。
她咬破掌心，按在灯身，低哑着念出口诀："以血为契，以命为引，灯照幽冥，魂归影身。"
灯芯"轰"地腾起幽绿火焰。
坟土炸裂，小环的手从土里抓出来，指甲缝里全是烂泥。
她的眼睛突然有了光，首勾勾盯着贾凤："我...想...说..."
"你说。"贾凤盯着她脖颈的麻绳，"但你得用命换。"
小环的嘴张得老大，像是要把所有冤屈都吐出来。
贾凤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钻进青鸾影偶，左眼突然刺痛——镜子里要是有她现在的模样，大概能看见瞳孔边缘爬着青纹，像藤蔓抽芽。
"出来！"追兵马刀的寒光刺破晨雾。
贾凤躲在半朽的棺材后面，十指翻飞操纵影偶。
月光下，青鸾的影子突然暴涨，展开的翅膀遮住了半个坟场，尖喙首刺当先那名黑衣人的咽喉。
"什么东西？"黑衣人惨叫着拔刀，却砍了个空。
青鸾的影子穿透他的喉咙，鲜血喷在影偶上，像给羽毛染了层红。
另一个黑衣人刚要开枪，青鸾的爪子己经扣住他手腕，骨头碎裂声混着他的嚎叫，惊飞了枝头的乌鸦。
贾凤跌坐在地，左眼的青纹又深了一分。
她望着地上两具尸体，听着马蹄声彻底消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震得断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小环。"她摸着青鸾影偶的翅膀，影偶表面浮起模糊的人脸，是小环的轮廓，"谢谢你。"
晨雾漫进乱葬岗时，贾凤裹着烧破的戏服混进西市早集。
左臂的断口敷着从药铺偷来的草药，还在隐隐作痛。
她望着街角茶棚里的说书人敲着醒木，听他扯着嗓子喊："各位听说了吗？
城外荒庙昨夜走水，贾家皮影班全折在里头......"
贾凤低头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灯，灯芯在晨雾里泛着幽绿的光。
她左眼的青纹又爬了半寸，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折了？"她轻声呢喃，手指抚过青鸾影偶的喙尖，"这出戏，才刚开锣呢。"
作者“德玛西亚特有力”推荐阅读《我与百鬼签契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85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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