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指尖发烫,像攥着一块炭
贾凤的指尖在推开栾阳时微微发颤,青鸾影偶在袖中震颤的力道透过缎面刺进她掌纹,像有根无形的丝线正从她心脏深处被人缓缓抽扯。
她踉跄后退两步,木刺扎地的脆响惊得小环从影中探出半张青白的脸,又被陈十三的纸鹤翅膀轻拍着按了回去——那是老纸匠亡魂特有的安抚方式。
栾阳的目光紧追着她手背。
方才那阵青纹漫过耳后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她瞳孔里闪过不属于她的冷光,像极了义庄停尸房里那些被怨气蚀透灵智的厉鬼。
“你刚才……不是你自己。”他压着嗓音,指节因攥紧枪柄而泛白。
贾凤扯出个冷笑,唇角却不受控地抽搐。
她能感觉到喉咙里涌着铁锈味,那是方才咬破契谱封皮时渗进喉头的血,混着青纹里翻涌的阴毒,像团化不开的烂泥堵在胸口。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自己’。”话出口时,她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陌生的沙哑,像是被人在声带间塞了把碎瓷片。
剧痛来得毫无征兆。
心口处突然炸开的刺痛让她膝盖一软,整个人栽向戏台边缘的木刺堆。
栾阳眼疾手快捞住她腰,却在触到她后背时猛地一怔——隔着几层布料,他竟能清晰摸到她脊椎骨的轮廓,薄得像片随时会碎的皮影。
“小时候的风……娘哼的曲儿……”贾凤突然呢喃,意识被记忆碎片割得支离破碎。
她看见穿红肚兜的小女孩追着蝴蝶跑过青石板,发辫上的红头绳晃得人眼晕,可那女孩的脸始终蒙着层雾,连“姐姐”的呼唤都像隔了层水。
她想抓住那声音,可画面突然碎裂,像被人用砚台砸了的皮影幕布,只剩满脑子嗡嗡的耳鸣。
“你要去北邙山。”栾阳撕开她肩头衣料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镇魂钉在她锁骨下方泛着幽蓝,寒气顺着血脉爬进他指尖,“不是为了找路,是想找你自己。”
月光漏进破窗,在他眉骨投下阴影,把轮廓削得像把淬了冰的刀。
贾凤望着他,突然想起昨夜在义庄,他举着枪说“你不干净了”时,眼底那团火其实烧得很旺——现在那火更烫了,烫得她左脸的青纹都跟着发烫。
“你知道被人一点点吃掉是什么感觉吗?”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是肉,是……某个本该喊我姐姐的人。”
栾阳的动作顿在半空。
他盯着她眼尾未褪的青纹,喉结动了动,突然抓住她手腕,把枚温热的铜钱塞进她掌心。
铜钱上铸着“开元通宝”,边缘磨得发亮,像是被人常年握在手里盘玩。
“若真忘了,回来时用它敲三下义庄的门。”他低头替她系好衣扣,声音低得像怕惊飞什么,“我会记得你是谁。”
黎明前的黑暗最沉。
贾凤裹紧粗布外衣离开戏院废墟时,小环的影子几乎要融进她的影子里,只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抽噎;陈十三化作纸鹤停在她肩头,翅膀上的金粉在暗夜里泛着微光——那是他生前给达官贵人扎喜轿时省下的金箔,总说要给最紧要的人留着。
她回头望了眼仍在冒烟的戏院。
街角处立着道修长身影,黑伞遮面,伞下露出半截墨绿大氅——那是她方才挣扎时遗落的,此刻正被那人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的宝贝。
贾凤喉咙发紧,终究没再停留,踩着露水打湿的荒道往北邙山去。
破庙歇脚时,她摸出母亲遗留的旧绣鞋。
青布面己经褪成灰白,鞋尖的并蒂莲绣线断了两根,那是她十岁那年偷穿母亲鞋摔进泥坑时扯的。
指尖刚触到鞋帮,眼前突然闪过刺目的火光——年幼的自己抱着妹妹蜷在樟木箱里,妹妹的虎头鞋蹭着她肚子,痒得她想笑。
外面传来父亲的怒吼:“快走!灯不能灭!”母亲的手在箱盖外拍了拍,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别怕”。
可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像被人用剪刀剪断的皮影线,再无后续。
贾凤猛地惊醒,发现指尖所触的绣鞋边缘浮起细密木纹——那是影识回溯的痕迹,她竟在无意识间动用了家族禁术。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她慌忙把绣鞋塞进怀里,却听见小环在影中抽抽搭搭:“小姐,你的影子……刚才变成两个了。”
北邙山的阴雾裹着腐叶味扑来。
枯松的枝桠像无数鬼爪,在头顶交织成网。
半山腰那座孤坟没有碑,七盏纸灯笼却明晃晃围成北斗,灯芯里跳动的不是火,是泛着幽蓝的鬼油。
贾凤刚靠近,地面突然震颤,数具盘坐干尸从土里升起来——他们都穿着褪色戏袍,手里攥着残缺的皮影,眼窝里爬满蛆虫,却齐齐转向她。
“又一个……来喂灯的。”沙哑的低语像刮过砂纸的指甲,陈十三的纸鹤“唰”地展开,在她面前凝成道纸墙;小环尖叫着钻进她影子,把整团影子都染成了青灰。
贾凤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口腔,青鸾影偶在掌心投出巨鸟光影,“唰”地撕开浓雾。
“你娘也来过这里!”
凄厉的哭声裹着黑雾涌来。
白发女人披头散发,身上的红嫁衣褪成了粉红,怀里的铁锅冒着泡,黑汤里浮着半颗眼珠。
她盯着贾凤,嘴角咧到耳根:“她说要救女儿……结果呢?灯吃了她!你也一样!”
黑汤泼来的瞬间,贾凤旋身避开,陈十三的纸墙“刺啦”烧着,绿火舔着她衣角。
孟婆子的眼神突然软下来,像极了隔壁王婶哄自家小囡时的模样:“走!你不该继承这命!”
“我不信命。”贾凤站在火里,袖中鬼灯“腾”地燃起幽焰。
火苗映着她半张爬满青纹的脸,衬得眼底的狠劲愈发灼人,“我只信——谁让我疼,我就让谁死得更久。”
孟婆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黑汤锅里突然翻涌得更凶,她尖叫着扑过来,却在触到鬼灯的刹那被弹开。
贾凤借着这空隙冲向坟后,终于看清那扇刻满冤魂名字的石门——门缝里,半卷泛黄竹简的边角正泛着冷光,像在引诱她伸手。
石门上的血锈在鬼灯映照下泛着暗红,纹路盘桓如活物,隐隐透出机关转动的轻响。
贾凤深吸口气,鬼灯的光稳稳照在石壁上——下一秒,那些血锈突然蠕动起来,在门中央拼出个扭曲的“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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