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3.19?黎明?063所?北岔线&档案楼）
一、04:58 雾轨
天没亮，雪先化。
铁轨上浮一层黑雾，像两条被抽了骨头的龙，瘫在黎明前最脆弱的那一分钟。
顾穗穗蹲在距离“血钉”十步外的信号机后面，风灯拧到最小，豆大的火苗在她瞳孔里晃，像一枚不肯熄灭的降落伞。
她左手攥着母亲绣绷，右手捏一根反扣针——针鼻里穿的不是线，是一根头发，林秀清的头发。
昨夜赵婶趁打扫浴室捡来，淡粉色指甲油在发根留一道残月。
她要把这根头发，缝进即将炸裂的裂缝，让证据长在人赃并获的刹那。
远处传来汽笛——
不是列车，是所里最早的通勤卡车，发动机嘶哑，像老人咳血。
卡车之后，才是平板车：
三节，载两枚东风-2残骸，其中一枚腹部藏着她绣的“穗”字，只剩半瓣莲。
平板车驶过北岔线限速15公里，车轮与“血钉”交汇那一秒，轨道会偏移三厘米，电缆沟被扯裂，镭脉冲断——
同时，埋在沟壁的微型相机（沈誉凌晨两点焊上去的）会拍下林秀清弯腰“抢险”的画面，
她手里必然攥着那只真空袋，袋口标签063-7-16-2，像一条自己套进脖子的绞索。
二、05:07 脱轨
车轮来了。
顾穗穗屏住呼吸，数心跳：
咚——
咚——
第三声心跳落下，金属撞击声炸起——
“咔！！”
不是巨响，是闷裂，像巨兽被踩裂尾骨。
平板车最后一节右轮突然跳轨，火星溅进晨雾，瞬间被雾吞没。
车厢斜着撞上电缆沟，水泥盖板“哗啦”一声翻开，露出里面手臂粗的黑色电缆。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身影从卡车副驾驶跳下，高跟鞋在雪水泥里一崴，却顾不上疼，首奔沟边——
林秀清。
她手里攥着一只黑色公文包，夹层里躺着那枚“假样”。
镭脉冲在撞击瞬间中断，盖革计数器失去信号，安保科红灯爆闪。
探照灯“刷”地打过来，白光像一把铡刀，将林秀清钉在原地。
她意识到自己中计，却己来不及——
沈誉从暗影里走出，大衣下摆沾满泥水，手里拎着那只微型相机，像拎一颗刚摘的毒果。
“林翻译，早。”
声音平静，像对熟人问好。
三、05:15 开箱
安保科的人围上来，掀电缆沟盖板，下面除了断线，还有一只防水袋。
袋口敞开，露出半张烧剩的白布——莲纹焦黑，莲心银丝扭曲成“∞”。
沈誉弯腰，用镊子夹起布角，对着探照灯：
“编号063-7-16-2，绝密假样，红外室昨夜刚归档。”
他侧头，看向林秀清，“林翻译，能解释一下，它为什么会在你脚边？”
林秀清脸色惨白，粉色指甲在寒风中发紫，却仍强笑：
“我只是路过，想帮忙抢险。”
“抢险需要带公文包？”
安保科长一把夺过公文包，拉链扯开，真空袋赫然在目，标签上的数字在灯光下滴血一样艳。
铁证如山。
西、05:22 搜身
女安保员上前搜身，从林秀清大衣口袋摸出一块白绢——
并蒂莲绣纹，莲瓣散套针脚被勾松，却仍拼得出微码：
“063-7-16-2，假。”
女安保员看不懂，却认得绣工，转头看向顾穗穗——
顾穗穗从信号机后走出，风灯己灭，晨光照在她脸上，像给一层新瓷上釉。
“是我绣的。”她轻声说，“专门给内鬼的请柬。”
林秀清猛地抬头，眼底血丝炸开：“你陷害我！”
顾穗穗没退，反而一步上前，声音低而冷：
“十年前，你把我母亲骗去试验场签字，今天，我请你亲自开箱。”
“十年前？我根本不认识你母亲！”
“没关系，”顾穗穗抬手，指尖在林秀清指甲盖上轻轻一刮——
淡粉色指甲油剥落，露出底下一条极细的褐线，
那是银粉与砷混合的残留，
“你指甲里藏着我母亲的红砷，这就是认识。”
五、05:30?血衣
安保科押人走前，按规定搜证物。
林秀清被反剪双手，突然发疯般挣脱，扑向电缆沟——
她要毁掉那半张焦布。
沈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后领，“嘶啦”一声，大衣后背裂开，
露出里面一件白色衬衣，
衬衣左胸，赫然绣着半朵并蒂莲——
莲心缺十九针，正是母亲当年被撕毁那幅《并蒂莲》的缺口！
顾穗穗瞳孔骤缩，喉咙里迸出一声极低的呜咽，像幼兽被踩住尾巴。
她冲上去，扯住衬衣前襟，指尖颤抖：“这件衣服，哪来的？”
林秀清笑，笑得唇角发裂：“所长给的，他说，穿上它，你就永远记得自己是怎么输的。”
话音未落，
“啪！”
顾穗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指甲在林秀清脸颊划出三道血痕，
血珠滚落，滴在衬衣莲纹上，
瞬间被吸收，
像母亲当年被撕碎的绣片，终于等来迟到的血补。
六、05:40?收针
人押走了，铁轨被重新复位，
“血钉”被沈誉用钳子拔出，扔进晨雾，
像拔出一颗十年前就钉进母亲心脏的虎牙。
顾穗穗站在沟边，手里攥着那件血衣，
雪水顺着指尖滴，冲淡了血，却冲不淡莲纹。
沈誉走来，没说话，只把大衣披到她肩上。
两人并肩，看天色由墨蓝转蟹壳青，
看探照灯一盏盏熄灭，
看第一列通勤车缓缓驶过北岔线，
车轮与轨道咬合，发出“况且况且”的声响，
像谁在远处，重新踩响一架老绣绷。
七、06:00?碑
晨雾散尽，
顾穗穗把血衣铺在电缆沟盖板上，
用母亲那根断针，
一针，
一线，
把“顾秀岚”三个字，
绣进莲心缺口。
针脚不密，却每一针都透骨，
像给母亲立一块移动的碑，
碑上刻：
“十年前，你在此被撕碎；
十年后，我在此缝你回家。”
最后一针，她咬断线头，
把血衣对折，
对折，
再对折，
折成一只掌心大的方包，
塞进贴胸的口袋——
离心脏，只隔一层布，
像把母亲的名字，
按进自己的心跳。
八、06:07?尾声
太阳跳出地平线，
给铁轨镀一层新血。
沈誉伸手，替她拢紧大衣领，指尖碰到她颈侧动脉，
咚——
咚——
咚——
与他掌心同速。
他低声说：
“小黑库钥匙，今晚到手。”
“红砷丝？”
“十秒。”
“十秒之后？”
“十秒之后，”他顿了顿，雪光映得他眼底像两枚新磨的镜，
“我陪你，把母亲的名字，
绣进东风-2的升空轨迹，
让全世界看见，
绣娘，也能为国铸盾。”
顾穗穗点头，
抬头看天，
第一缕晨光落在她睫毛，
像母亲当年替她穿针时，
那一点入口即化的线头。
她在心里轻声道：
“妈，再等等，
天己亮，
铁轨己复位，
血衣己缝成碑，
下一针，
我要让导弹，
替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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