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3.19?子夜至黎明?063所?试车台北岔线）
一、00:00 汽笛
零点的汽笛像一把钝锯，锯断夜的皮肤，锯出铁锈与焦炭混合的血腥。
顾穗穗蹲在铁轨之间，左手提一盏风灯，右手握一截拇指长的银钉——
那是母亲绣绷上最后一根“岚”字针，被她用砂轮磨去针鼻，只剩锋棱。
她要把这根针，钉进轨腰，让明天运送导弹残骸的平板车，在通过北岔线时偏移三厘米。
三厘米，足够让车厢边缘撞上红外室的电缆沟；
电缆沟一裂，埋在沟里的“假样”脉冲线就会被扯断；
脉冲断，镭信号消失，安保科会在三十秒内拉闸——
林秀清私带“绝密数据”出所，便人赃俱获。
这是她和沈誉的第三环：
“让铁轨作证，让火花签字。”
二、00:17 雪与汗
雪没停，落在铁轨上化成水，水又结成薄冰。
顾穗穗用毛刷蘸煤油，刷去冰碴，铁轨露出青灰色肩胛。
她脱了大衣，只穿工装衬衫，背脊仍被蒸汽熏出一层汗，雪片一落就化，像滚烫的钉子。
“钉吧。”沈誉在身后低声说。
他今晚没穿军装，套了一件机修工的粗布棉袄，领口还沾着车床油。
火把递过来，火舌被风压成一把薄刃，映得他眼底发红。
顾穗穗把银钉抵在轨腰，另一只手抡起迷你焊锤——
锤头是她下午偷换的，半斤重，敲下去声音轻，却足够让钉尾吃进金属。
“叮——”
第一锤，银钉没入半毫，铁轨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像被扎中穴位的巨兽。
“叮——”
第二锤，钉身微颤，震得她虎口裂开，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雪上，晕成一朵小小的并蒂莲。
“叮——”
第三锤，银钉彻底没入，只剩钉尾一点星，像给黑夜缝了一颗暗扣。
沈誉蹲下去，用指腹摸那枚“暗扣”，指尖被割出血，却笑了：
“硬度够，列车通过时，轨腰应力会把它弹出来，像弹一颗子弹。”
“弹出来之后呢？”
“车厢偏移，电缆断裂，脉冲断，林秀清落网。”
“再之后？”
“我们就有机会进小黑库，拿红砷丝，织十秒布。”
“十秒之后？”
“十秒之后，”男人抬头，雪落在睫毛上，像给一句诺言加冕，
“我陪你回苏州，开绣坊，养蚕，种花，过一辈子。”
三、00:39 血钉
顾穗穗把血抹在轨面，画一条极细的红线，与铁轨平行，像给未来的列车铺一条看不见的复线。
沈誉递给她一只微型喷枪，火苗只有黄豆大：
“烤一下，血渗进铁锈，明天就算下暴雨也冲不掉。”
血被烤干，变成黑褐色，像一枚旧伤。
她忽然想起母亲死的那天，铁轨上也有一条褐线，只是没人知道那是谁的血。
如今她把自己的血覆上去——
不是祭奠，是签名。
西、01:02 巡道灯
远处传来巡道工的吆喝，手电筒光柱像一把长刀，劈开雪幕。
沈誉一把拉她滚下路基，两人缩在排水沟里，冰碴灌进脖领，瞬间化成水。
巡道工走近，皮靴踩得铁轨“咣咣”响，嘴里哼着《东方红》，调子被寒风撕得七零八落。
他在离“血钉”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弯腰检查轨缝，手电筒光扫过那枚暗扣——
顾穗穗屏住呼吸，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裂铁轨。
巴书法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光柱却只是停留了一秒，又移开。
巡道工首起身，继续往前走，歌声渐渐被雪吞没。
沈誉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掌心全是汗。
两人对视，眼底同时浮起一层劫后余生的笑——
像刚绣完一朵毒莲，针尖还滴着血，却必须装作无事发生。
五、01:30 回程
他们绕到试车台背面，爬上一节空油罐车，车顶积了厚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沈誉先跳下去，回身接她，顾穗穗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雪沫飞溅，像一场微型爆炸。
她听见他心跳，咚，咚，咚，与远处冷却泵同频。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
所谓“同针”，不是两人各持一线，而是同一颗针，同时穿过两层布，
线在中间交汇，结在一处，再分不开。
六、01:55 绣绷示警
宿舍门口，老师傅赵婶蹲着等她，怀里抱着母亲那只旧绣绷。
见顾穗穗回来，赵婶一把拽她进屋，压低嗓子：
“方才有人摸进你屋，翻箱倒柜，幸亏我把绣绷抱走。”
顾穗穗心里一凛：“看清是谁？”
“没脸，只看见手——指甲盖上涂粉色，像桃花。”
林秀清。
她不仅偷了假样，还来搜真样。
顾穗穗接过绣绷，指尖在夹层一摸——
银管还在，却多了几道指甲刮痕，像被猫挠过。
她忽然笑了，笑得极冷：
“搜吧，越搜，越证明她心虚。”
七、02:10 双线
她点亮风灯，把绣绷拆开，取出银管，用砂纸轻轻打磨表面，刮下一层极细的银粉——
银粉与红砷混合，呈淡粉色，像林秀清的指甲。
她把混合粉装进一只空心绣针，针鼻用蜡封死，再缝回绣绷夹层。
“第二只炸弹？”赵婶问。
“不，是第二份请柬。”
“请谁？”
“请林秀清，”顾穗穗抬头，灯影在她眼底投下一枚小小的莲，
“请她亲自把毒粉带进屋长办公室，”
“请她在最得意的时候，被自己的指甲出卖。”
八、02:30 雪止
风灯灭，雪也停了。
窗外，试车台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
像是铁轨把一枚暗扣，悄悄吐了出来。
顾穗穗站在黑暗里，把血痂从掌心撕下，按在绣绷背面，
像给明天的口供，按下一枚指纹。
她轻声说：
“第七针，止恨；第八针，止殇；第九针——”
第九针，她要把所有恨与殇，
绣进铁轨，
绣进银钉，
绣进林秀清即将踏上的那趟列车——
让列车在黎明前脱轨，
让脱轨成为钥匙，
打开小黑库，
打开十秒，
打开母亲被钉在残骸上的名字。
九、02:47?尾声
灯再亮时，绣绷上多了一朵新莲——
莲心漆黑，莲瓣血红，莲梗是一截断钉。
顾穗穗把绣绷抱进怀里，像抱一颗即将出膛的炮弹。
窗外，第一颗晨星升起，像一枚被黑夜遗落的铆钉。
她对着星子，轻声道：
“妈，再等等，”
“天一亮，”
“我就让铁轨，”
“替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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