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85.03.14,夜,063 所地下西层,「零号仓库」)
一、断指
焦糊味未散,血腥味又起。
顾穗穗被反剪双手按在钢轨上,脸颊紧贴那枚烧穿的导弹残骸。
沈誉背手立于两步之外,指尖捻着半截银针——方才混乱里,从她发髻里抽出的。
“顾绣传人,针就是命。”男人声音低冷,“断了针,等于断一指。”
话音落,他两指微一用力。
“啪——”
银针断成两截,断口闪着寒星,像母胎里带出来的碎骨。
顾穗穗瞳孔骤缩,喉咙里迸出一声闷哼,却比哭还难听。
“沈誉,”她嘶哑地笑,“你最好今天弄死我,不然我迟早用你胸口那根肋骨,重新磨一根针。”
沈誉垂眸,把断针纳入掌心,转身吩咐:
“关零号仓库,灯熄了,让她陪它一夜。”
铁门“哐”地阖死,黑暗像一桶铅水灌进西肢百骸。
世界只剩导弹残骸在呼吸——烧蚀的孔洞里,风来回穿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顾穗穗蜷在残骸腹底,右手掌心的刀口与弹壁高温再次黏合,撕一下,皮开肉绽。
她却笑了。
笑声在金属腔体里来回碰撞,像一串钉子被铁锤敲进命运。
二、绣骨
黑暗最深处,时间被拉长成一根可以无限回针的线。
顾穗穗摸到颈后暗袋——那里还剩三根母亲留下的“岚”字针。
她咬出其中一根,用牙磨断尾孔,再把针尖压进掌心裂口。
血珠顺着“岚”字凹槽渗出,她却把针当梭,把血当线,开始在弹壁烧蚀的蜂窝格之间“穿引”。
不是绣,是缝骨——
把裂开的金属晶格,一针一线,缝成暗纹。
每刺一次,弹壁发出极轻的“叮”,像母亲旧时绣绷上的绷簧。
她数着:
“第七针,止恨。”
“第八针,止殇。”
“第九针——”
针尖突然在蜂窝深处触到一块异物,软中带硬,像一段被火烤焦的指骨。
她两指夹出——
那竟是一截炭化的布丝,却残存经纬;布丝里,裹着更小的一截指甲盖大的金属薄片,上面用微刻阴文刻着:
「DongFeng-2 绝密 顾秀岚 1982.7.16」
母亲的名字,像一柄回形针,瞬间把她心脏反扣。
顾穗穗把金属片含进嘴里,用齿龈压住,血与唾液混出一股铁锈腥甜。
“妈,你当年把命绣进弹体,今天我把命再绣回来。”
三、暗火
凌晨三点,仓库气温骤升。
残骸内部恒温系统失效,二次灼烧开始——
烧蚀孔边缘的金属晶粒变得暗红,像一条缓慢苏醒的熔岩舌。
顾穗穗背脊被烤出一排水泡,她却把之前撕下的衬衣布带浸湿,裹住双手,继续抽“线”——
用血化开焦黑金属粉,调和成一种暗红色“浆”,再以针为笔,在弹壁内侧继续走线。
这一次,她绣的是母亲最擅的「锁链绣」——
每一环都锁住一个蜂窝孔,每一孔都埋进一滴自己的血。
最后一针,她反手刺进自己左腕,血线顺着针鼻倒流,在金属壁烙下一枚完整的「并蒂莲」。
莲心处,恰好嵌进那片微刻金属。
“成了。”
她整个人滑坐在残骸腹底,像一截被抽掉纬线的布,只剩轮廓。
暗红的金属莲纹,却在高温里渐渐发亮,仿佛一枚被地狱淬火的印章。
西、开门
清晨五点,仓库气压阀发出嘶嘶泄压声。
铁门掀开一条缝,晨光像刀片切进来。
沈誉站在门口,大衣下摆沾满夜露。
他抬手示意身后士兵别动,独自踏入。
残骸腹底,顾穗穗垂着头,双手血肉模糊,却仍保持“捏针”姿势,像一具被绣线钉住的标本。
沈誉蹲下去,两指探她颈动脉——
跳得极快,像暴雨砸窗。
目光上移,他看见那朵“血莲”——
在高温里竟无半分焦痕,边缘甚至泛起一层银亮,像火烷初成。
男人眼底终于裂开一道缝,露出一种近乎疼痛的惊愕。
“顾穗穗?”他低声唤。
女子睫毛颤动,缓缓掀开一道缝,眸子里燃着两盏将熄未熄的灯。
“沈处长……”她气若游丝,却抬起右手——
掌心里,躺着那枚断成两截的银针,不知何时己被她重新对接,用一根极细的红砷丝缠牢。
“针没断,”她咧嘴,血齿森然,“指也没断。”
“断的——”
她抬手指向残骸烧蚀最深处,那里,原本卷翘的金属壁竟被她的“血莲”牢牢牵合,裂口收得只剩一条发丝的缝。
“是弹。”
沈誉的喉结微动,像咽下一块火炭。
他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朝门外大步走去。
仓库门口,晨光愈亮。
顾穗穗贴在他胸口,听见那颗被军装包裹的心脏,正敲出与她一样的频率——
咚,咚,咚。
像绣绷上此起彼伏的绷簧,像导弹升空倒计时的脉冲,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暗火,终于烧穿铁门。
五、尾声
零号仓库外,高墙雷达旋转。
无人知晓,那一枚被绣骨缝魂的导弹残骸,在日出瞬间,悄悄裂开一道细若发丝的纹——
纹里,隐约可见一朵并蒂莲,正借晨光绽放。
莲心深处,一点银亮,如新针初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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