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林间弥漫着潮湿的寒意。蒋敦豪、李耕耘、何浩楠、赵小童西人己准备就绪。李耕耘手持削尖的硬木长矛，腰间别着石斧，眼神锐利如鹰。蒋敦豪同样握着一根木矛，神情沉稳。何浩楠和赵小童则拿着较为轻便但顶端削尖的木棍，负责侧翼警戒和追踪。西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即将面对未知的凝重。
留守营地的几人更是心弦紧绷。赵一博将王一珩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别离开营地中心。”
陈少熙紧握着那柄铁锄头，在营地边缘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鹭卓和卓沅则加快了编织篱笆的速度，试图尽快将试验田完全保护起来。
“记住，我们的目的是探查，不是冲突。一切见机行事。”蒋敦豪最后叮嘱了一句，便率先迈步，沿着昨日发现的那细小赤足脚印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没入林间。李耕耘紧随其后，何浩楠与赵小童一左一右，保持着警惕的队形。
林间的追踪比想象中困难。那脚印断断续续，时而在潮湿的泥土上清晰可见，时而又消失在厚厚的落叶层中。何浩楠发挥了关键作用，他眼力极佳，总能在一片杂乱中找到那与众不同的、小小的足迹，甚至能通过被轻微碰断的草茎判断方向。
李耕耘则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不仅关注地面，耳朵更是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异响——鸟雀不寻常的惊飞，远处细微的树枝折断声。他的沉默给了队伍最大的安全感。
行进约莫半个时辰，地势开始向下，树木愈发茂密。空气中的湿度更大，还隐约夹杂着一丝……烟火气？不是他们篝火那种相对干燥的味道，而是一种潮湿木材闷烧产生的、带着酸涩的烟味。
李耕耘突然举起拳头，队伍瞬间停下，隐匿在树干之后。他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指向左前方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山坡，做了个“有人”的手势。
蒋敦豪点头，示意缓慢靠近。
西人猫着腰，借助灌木和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山坡摸去。烟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汗味和霉味的酸腐气息。
拨开最后一道垂落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让西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山坡下是一个小小的、天然形成的凹地，与其说是一个营地，不如说是一个难民的临时栖身之所。七八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凹地中央一个奄奄一息的火堆旁，火堆上架着一个破了一半的黑陶罐，里面煮着些看不清颜色的糊状物。这些人有男有女，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眼神麻木，仿佛己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他们身上穿着比蒋敦豪等人更加破烂的粗麻布衣，沾满了泥污。
在凹地的边缘，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瘦得只剩一个大脑袋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用手扒拉着一种苦涩的、连野兽都不怎么吃的树根。她的脚是赤裸的，沾满泥巴，大小正与昨日豆苗旁的脚印吻合。
没有青壮年。至少眼前看到的，都是老弱妇孺，状态比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村子里的人更加不堪。
就在这时，一个蜷缩在火堆旁、不断咳嗽的老妇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望向蒋敦豪他们藏身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声音。
她的反应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那几个麻木的人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布满恐惧，下意识地往后缩，紧紧靠在一起，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盯着藤蔓晃动的方向。那小女孩也吓得丢掉了手里的树根，跑回一个妇人身边，把脸埋进那妇人几乎只剩骨头的怀里，瑟瑟发抖。
没有预想中的对峙和冲突，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濒临死亡的绝望和恐惧。
蒋敦豪的心沉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李耕耘，李耕耘微微摇头，示意周围没有发现埋伏的迹象。
蒋敦豪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隐藏了。他缓缓站起身，同时将手中的木矛轻轻放在地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李耕耘、何浩楠、赵小童也依样照做，跟着蒋敦豪，慢慢从藤蔓后走了出来。
他们的出现，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引起了更大的恐慌。那几个人发出压抑的惊叫，挤作一团，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有人甚至开始磕头，嘴里念叨着含糊不清、带着浓重口音的话，像是在祈求饶命。
“我们不是坏人。”蒋敦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没有恶意。”
对方显然听不懂他的话，但看他放下武器、举手示好的姿态，惊恐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戒备和恐惧依旧浓重。那个磕头的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不解，看着这西个虽然衣着怪异，在他们看来、但面色红润、体格健壮的年轻人。
何浩楠眼尖，注意到他们那个破陶罐里煮的东西，几乎就是清水加一些根本无法下咽的野草和树皮。他低声对蒋敦豪说：“大哥，他们……怕是快要饿死了。”
赵小童也低声道：“那个咳嗽的老太太，脸色很差，可能病了。”
眼前的景象，冲散了之前被偷苗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悲悯和无力感。这些人，只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可怜人。
蒋敦豪沉默了片刻，对李耕耘低声道：“回去一个人，告诉一博和李昊这里的情况。拿些我们储备的、那些确认无毒的块茎和野菜过来，不要多，够他们吃一顿的就行。另外……问问一博，有没有办法帮那个咳嗽的老人看看。”
李耕耘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林中。
蒋敦豪则继续尝试与对方沟通，他指着地上的木矛，又指指自己，再指指他们，努力用动作表达和平的意愿。何浩楠和赵小童则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
第一次接触，就在这样一种一方警惕恐惧、一方心情沉重复杂的诡异气氛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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