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积雪便没过了小腿，将营地、田埂、远山尽数覆盖成一片单调而刺眼的银白。
溪流早己沉默，被厚厚的水层与积雪共同封印，只有寒风穿过光秃枝桠时发出的尖利呼啸，提醒着人们，严冬的真正威能才刚刚开始。
“十个晴天”的营地，仿佛成了这片白色荒漠中唯一的孤岛。
半地穴式的窝棚顶上积了厚厚的雪，远远望去，像一个个覆糖的馒头，只在出入口的位置，有热气与炊烟顽强地渗出，旋即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最大的那个公共窝棚内，空气混浊而温暖，带着泥土、干草、烟火以及人群聚居的特有气息。
中央的石砌火塘里，粗大的柴块正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围坐西周的人们脸上疲惫而专注的神情。
这是他们应对寒冬的主要据点，活动、议事、乃至大部分工作，都转移到了这方寸之地。
蒋敦豪坐在靠近火塘的位置，目光沉稳地扫过众人。
他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偶尔拨弄一下火堆，让空气流通，燃烧更充分。
“柴火消耗比预想的要快。”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按这个速度，东面的柴垛撑不过半个月。”
“风向变了，窝棚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像刀子。”李耕耘接口道，他手里正在用收集来的柔韧树皮和细木条，编织一种更密实的草帘，“晚上得再加一层。烟道效果一般，热量散失太快。”他说话一如既往地简洁，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改进方案。
“食物分配暂时没问题，但必须严格执行计划。”李昊面前摊开他的宝贝笔记本——一本用鞣制过的薄兽皮包裹的、由赵一博提供的空白册子，上面用炭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字，“秋薯干、菜干、鱼干每日定量，盐要严格控制。阿木他们说，往年这时候，很多人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精打细算，维系着这近百号人的生命线，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
角落里，赵一博正和鹭卓、卓沅一起，处理着收集来的草药。
他将干枯的草叶、根茎分门别类，仔细研磨成粉，或切成小段。
王一珩安静地坐在一旁，学着他们的样子，将一些简单的草药捆扎成小束。窝棚里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草药气味。
“这‘风寒草’数量不多，得省着用。”赵一博拿起一株叶片蜷缩的褐色干草，对鹭卓和卓沅低声道，“预防比治疗更重要。晚些时候熬一大锅，每个人都喝一碗。”
鹭卓点点头，他心细，负责记录每种草药的存量和使用情况。卓沅则用自制的简陋小秤，小心地称量着药粉，确保分量精确。
另一侧，陈少熙和赵小童也没闲着。他们带着几个流民青壮，在打磨和维护工具。铁斧、锄头的刃口在磨石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何浩楠则穿梭在人群里，时而帮李耕耘递送材料，时而凑到李昊旁边看看账目，时而蹲在火塘边添块柴，他是窝棚里的活络气氛，偶尔低声用刚学会的本地土语跟旁边的流民交流几句，虽然磕绊，却也让对方露出难得的笑容。
语言的学习，在这种被迫室内聚居的日子里，反而加速了。
白天，当光线从预留的、蒙着兽皮的小窗透进来时，赵一博或李昊会组织大家进行更系统的学习。
赵一博甚至尝试将一些常用词和短句用图形和符号对应起来，画在平整的木板上，充当最原始的“教材”。
“火… 温暖…”赵一博指着火塘，缓慢而清晰地发音。
“火…温…暖…”下面坐着的人们，包括流民中的妇孺，都跟着念，声音参差不齐，却异常认真。
李昊则更侧重于实用对话：“我们需要…柴火。”、“你，冷吗？”、“食物，在这里。”
阿木老人和其他几位年长的流民，则会用本地语言讲述一些关于冬季的传说，哪种天气征兆预示着更冷的寒流，哪种动物在雪地留下的痕迹代表附近有食物来源。
这些经验之谈，都被赵一博和李昊如获至宝地记录下来。
孩子们是学习最快的。王一珩和丫丫己经能用混合的语言和丰富的手势进行无障碍交流。
此刻，两个小家伙正头碰着头，用收集来的小木棍和光滑的石子，在泥地上玩着一种自创的游戏，不时发出压抑的低笑，为这沉闷而紧张的冬日窝棚，注入了一丝鲜活的生气。
然而，温暖的表象下，危机无处不在。柴火的消耗速度是一个警钟。
食物的单一和盐分的稀缺，长期来看会导致体质下降。窝棚内人员密集，虽然保暖，但也增加了疫病传播的风险。
赵一博准备的草药，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和最后的手段，真有大病，他们几乎无能为力。
蒋敦豪将目光从跳跃的火焰上移开，再次环视他的兄弟们。 他们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
“明天，”蒋敦豪的声音打破了窝棚里略显沉闷的气氛，“耕耘，你带少熙、小童，再挑几个体力好的，趁雪小些，去西边那片林子看看，我记得那里枯木多。务必小心，绳索和开路工具带足。”
李耕耘停下手中的编织，点了点头，眼神锐利起来。陈少熙和赵小童也立刻抬头，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一博，”蒋敦豪转向军师，“再清点一下草药，特别是治疗冻疮和风寒的。跟阿木他们确认一下，附近还有没有能应急的替代品。”
“明白。”赵一博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框，这个习惯性动作引得旁边的鹭卓微微一笑。
“昊昊，重新核算一下食物，看看能不能在保证基本量的前提下，偶尔给大家加点热汤。”蒋敦豪最后看向财神。
李昊沉吟一下，在笔记本上快速划了几笔：“鱼干可以动用一部分，熬汤能补充盐分和热量。我试试调整。”
命令一条条发出，清晰而稳定。众人脸上的些许不安和焦躁，在蒋敦豪沉稳的调度下，渐渐平复。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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