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和元年十月的大阪,雨总下得黏腻。傍晚六点刚过,天色就沉得像浸了水的墨,巷口的路灯还没亮,只有“月见居酒屋”门楣上那盏旧灯笼透出暖黄的光,把棉麻门帘上绣的“月见”二字晕得模糊——左边那笔“月”的竖钩早就磨掉了线头,风一吹,门帘晃着,露出里面吧台后正在擦酒杯的男人。
孔华的手指捏着玻璃杯的杯口,转着圈擦。棉布擦过杯壁的声音很轻,混着角落关东煮锅咕嘟冒泡的声响,还有收音机里放的演歌——美空云雀的《川の流れのように》,调子慢得像巷子里的雨。他穿的藏青工装外套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淡的疤——是前世在部队练格斗时被匕首划的,现在倒成了分辨新旧皮肤的标记。
“孔华君,萝卜再煮五分钟就捞啊,不然就烂了。”吧台最里面,松本雅子正弯腰给腌萝卜坛子封口,她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簪子上还沾着点浅粉色的萝卜汁。雅子今年五十六岁,脸上的皱纹里都透着居酒屋的烟火气,十年前丈夫走了,她就守着这家小居酒屋,客人多是附近的老街坊,只有孔华是个例外——半年前他顶着“中国留学生”的身份来兼职,时薪一千日元,话不多,却记得住所有客人的口味:田中桑要少盐的关东煮,佐藤太太喝清酒要加冰,就连偶尔来的流浪汉,也知道他会多给半份玉子烧。
孔华“嗯”了一声,目光从酒杯上移开,落在关东煮锅上。汤面浮着层薄薄的油花,昆布蜷在锅底,边缘己经煮得发透,萝卜在汤里轻轻晃着,皮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他想起外婆以前在乡下煮味噌汤,也是这样,要等萝卜煮到用筷子能戳透,才肯端上桌。外婆是大阪人,战后嫁去中国,去年冬天走的时候,还念叨着“想再喝口大阪的关东煮”。孔华重生过来的第一天,就凭着记忆找到这条巷——外婆说过,她年轻时住的地方,附近有家叫“月见”的居酒屋,门帘上绣着月亮。
灯笼的光突然晃了晃,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带进一阵冷雨的湿气。孔华抬头时,刚好看见那截垂在门帘下的振袖——是淡紫色的,上面绣着银线樱花,针脚细得像雨丝,在暖光下泛着细碎的亮。
来人的脚步很轻,木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不快,却带着种刻意的规整。孔华的视线顺着振袖往上移,看见紫藤色的腰带在腰腹处绕了两圈,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带子的末端垂在裙摆侧面,随着脚步轻轻晃。腰带勒得很细,把腰腹的曲线收得恰到好处,再往上,是雪白的脖颈,颈侧沾着点细碎的金箔粉,像落了片星星,被暖光一照,晃得人眼晕。
“一杯冷酒,配渍梅。”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演歌里的调子,尾音微微往下压,却不沉,像羽毛扫过心尖。她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背对着吧台,振袖的袖子太长,垂在椅背上,露出半截小臂——皮肤白得像浸过雪水的瓷,指节圆润,指甲涂着淡粉色的甲油,作者“多情神刀”推荐阅读《居酒屋夜话:孔华的大阪重生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在靠近指根的地方蹭掉了一点,露出原本的肤色。
孔华把擦好的酒杯放在托盘上,又从冰柜里拿了瓶月桂冠清酒,瓶身上的标签卷了边。他端着托盘走过去时,闻到女人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是淡淡的樱花香,混着点墨汁的气息,很清,却能压过巷子里的雨味。
“您的酒。”他把酒杯放在女人面前的木桌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垂在桌边的振袖一角,布料很软,像云朵,却带着点冰凉的湿气——应该是淋了雨。
女人转过头来。孔华这才看清她的脸。眉是远山黛,细而弯,用眉粉扫得很淡,却在眉尾处轻轻挑了点,显露出几分不明显的锐度。眼尾扫了浅红色的“くびら”妆,像落了片桃花瓣,眼瞳是深褐色的,亮得像浸在酒里的琥珀,却没什么温度,像隔着一层雾。唇上涂的是哑光朱红,抿着的时候,唇线很清晰,嘴角微微往下压,透着点疏离。最显眼的是她颈侧的金箔粉,不是均匀地撒着,而是在靠近锁骨的地方聚了一小片,像道没擦干净的泪痕。
“谢谢。”她拿起酒杯,手指捏着杯身的下半部分,指腹贴着冰凉的玻璃。孔华注意到她的发间插着支乌木簪子,簪头雕着朵山茶花,花瓣的纹路很细,却在最外面那片花瓣上有道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掰过,露出里面浅色的木芯。
“外面雨大,要不要擦下头发?”孔华指了指吧台那边,“有干净的毛巾,刚用热水烫过。”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道浅疤刚好露在外面。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渍梅,放进酒杯里。梅子在清酒里转了圈,沉到杯底,酒色泛起淡淡的浅黄。她喝了一口,动作很慢,朱红的唇瓣沾在杯口,留下一圈淡红的印子。
“孔华君,帮我煎份玉子烧呗,要多放半勺味噌。”松本雅子的声音从吧台那边传来,她己经收拾好了腌萝卜坛子,正用布擦着手。
“好。”孔华应着,转身往吧台走。经过窗边时,他又看了眼那个女人——她正望着窗外的雨,振袖的袖子滑下来一点,露出小臂上一块浅褐色的疤,不大,像指甲盖那么大,刚好在肘弯下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
煎玉子烧的平底锅放在吧台的煤气灶上,孔华倒了点芝麻油,油热的时候,冒起淡淡的烟,带着点芝麻的香。他把打散的蛋液倒进去,蛋液一碰到锅底,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凝固成金黄色。他用竹铲轻轻翻了翻,动作很熟练——前世在部队里,他跟着炊事班的老班长学过做鸡蛋饼,现在煎玉子烧,不过是换了种调味。
“那姑娘是祇园来的吧?”松本雅子走过来,靠在吧台上,看着窗边的女人,“你看她那振袖,是‘京友禅’的染法,现在祇园里还穿这种正经振袖的,没几个了。”
孔华撒了半勺味噌,用竹铲搅了搅,味噌的咸香混着蛋液的香,飘得满屋子都是。“您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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