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沚的降生,如同在沈家老宅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温润的玉石,漾开的涟漪柔软而持久,彻底改变了生活的节奏与重心。
最初的手忙脚乱过去后,一种崭新的、更加深厚的秩序逐渐建立起来。沈秋水的全部心思几乎都系在了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上。喂奶、换尿布、哄睡……这些琐碎重复的事务,在她做来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与耐心。她身上那种属于母亲的坚韧与光辉,让顾青舟时常看得入神,只觉得此时的她,比任何画中仙子都更美。
顾青舟这个新手父亲,更是经历了前所未有的体验。他第一次笨拙地抱起那个软得不可思议的小身体时,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第一次被儿子的尿浇湿了昂贵的画袍,却只是傻笑;第一次听到小念沚在睡梦中无意识发出“咿呀”之声时,竟激动得眼眶发热。他推掉了许多不必要的交际,画室虽仍常去,但更多的时候,他是抱着儿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坐在床边,看着沈秋水哺乳时低垂的温柔侧脸,手中拿着速写本,飞快地捕捉下这些瞬间。
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速写,后来成了他一系列新作的蓝本。他画沈秋水灯下哺乳的剪影,画自己抱着婴儿时那小心翼翼又无比满足的神情,画圆圆踮着脚尖好奇戳弟弟小脚丫的童趣,画赵妈乐呵呵缝制小衣服的慈祥。他的画笔不再追求宏大的叙事或精巧的技法,而是沉浸在一种质朴而强大的生命感动中,画风愈发沉稳内敛,情感却愈发充沛。
圆圆正式升级为姐姐,表现出了惊人的责任感和爱心。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疯跑,常常搬个小凳子坐在摇篮边,像个小大人似的摇着蒲扇,奶声奶气地给弟弟“讲故事”,或者拿着拨浪鼓逗他笑。沈秋水和顾青舟看着她努力扮演姐姐角色的样子,心中满是欣慰。
这一日,天气晴好,顾青舟将画架搬到了庭院里。沈秋水抱着刚睡醒、精神十足的小念沚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晒太阳。圆圆则趴在地上,用顾青舟给她的彩色粉笔在石板上画画。
顾青舟没有画远处的山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眼前。他调好颜色,画笔在宣纸上轻盈地游走。他画阳光下沈秋水低眉浅笑看着怀中婴儿的温柔,画她几缕散落的发丝被微风拂起的光晕,画小念沚挥舞着小拳头、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的好奇模样,也把地上趴着的、正画着一朵歪歪扭扭向日葵的圆圆,以及背景里那株枝叶繁茂的老桂花树,都收进了画中。
他没有给这幅画起什么高深的名字,只是在画角题了西个字:《吾家日常》。
沈秋水抱着孩子走过来看,见到画中景象,眼中泛起温柔的水光。画里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只有时光静好的流淌,却比任何作品都更打动她的心。这就是他们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幸福,是穿越重重迷雾后抵达的宁静港湾。
“真好。”她轻声说。
顾青舟放下画笔,从她怀中接过咿呀学语的儿子,高高举起,引得小念沚发出咯咯的笑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父子二人身上跳跃着光斑。沈秋水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圆圆也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沚水在院墙外不舍昼夜地流淌,带走了光阴,却将幸福沉淀得愈发醇厚。曾经的求之不得、道阻且长,都己化作窗前月、枕边人、怀中儿。所谓伊人,不再在水一方,而是与他同舟共济,共同守护着这方小小的、却充满了生机与爱意的天地。
顾青舟知道,他的人生画卷,至此己臻圆满。未来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家在,只要身边有她,有孩子们,他的笔墨就永远有温暖的底色。沚水长流,岁月静好,他们的故事,也将如这河水一般,平静而绵长地继续诉说不尽的人间烟火,与隽永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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