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不确定的巧合
市局法医中心，无影灯将不锈钢解剖台照得惨白。王明的尸体静静躺在上面，覆盖着绿色的无菌布，只露出头部和需要重点检验的部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的甜腻气息。
老法医戴着放大镜，手持精细的手术器械，正在小心翼翼地从王明指甲缝里提取更深层的残留物。苏眠站在一旁，穿着无菌服，目光紧盯着老法医的每一个动作。
“不是常见的污垢，”老法医低声说着，用极细的镊子夹出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暗褐色颗粒，放入专用的微量物证保存盒，“质地……有点像某种干燥后的黏合剂，或者……经过高温处理的有机材料碎屑。需要理化实验室做进一步成分分析。”
另一边，陈曦己经将现场发现的蓝色纤维放在了高倍电子显微镜下。屏幕上映出纤维的微观结构，呈现出规则的合成材料纹理。
“初步判断，是改性聚丙烯腈纤维，经过抗静电和阻燃处理。”陈曦对比着材料数据库，“这种规格和颜色，常用于某些特定行业的无尘服或轻型防护服，比如精密电子装配、制药厂的某些工序，或者……小型化工实验室。”
“化工实验室……”秦峻沉吟道，这恰好与王明提到的“神经毒剂前体”隐隐呼应。
技术宅的实验室里，气氛同样凝重。对硬盘的底层扇区扫描终于有了结果。
“妈的，果然有东西！”技术宅骂了一句，指着屏幕上几行异常隐蔽的代码，“一个极其精巧的‘信标’程序，嵌在硬盘固件的冗余区。它不是后门，不偷数据，只做一件事——当硬盘被接入特定网络环境，并且读取到特定数据序列（比如那些电磁波图纸）时，它会向一个外部IP发送一个极短的、加密的确认信号。”
“功能是什么？”秦峻问。
“通知对方，‘鱼己上钩，饵己被吞’。”技术宅脸色难看，“对方根本不需要实时监控我们，只需要这个信标告诉他们，我们己经拿到并查看了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这意味着，这块硬盘从火场里被‘抢救’出来，再到我们费尽心力修复数据，可能从头到尾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那些电磁波装置图纸，很可能就是个诱饵！”
这个推断让秦峻心底冒起一股寒气。如果图纸是诱饵，那对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引导他们走向错误的方向？
“能反向追踪信标的接收方吗？”
“试过了，和上次那个幽灵访问一样，IP是套娃式的假地址，最终消失在公海。对方在通讯安全上做得无懈可击。”技术宅懊恼地摇头。
与此同时，林涛那边对王明最后行踪的排查也有了进展。他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走进技术宅的实验室，眉头紧锁。
“头儿，我们调取了王明家附近以及他最后出现区域的民用监控。发现他在失踪前一天，也就是昨天下午，曾与一辆黑色无牌轿车有过短暂接触。车子停在一个街角，王明靠近副驾驶窗口说了几句话，没有上车，随后车辆迅速离开。由于角度和分辨率问题，看不清车内的人。”
“车型？”
“很普通的黑色大众帕萨特，但车牌被遮挡。交通部门的卡口系统没有捕捉到匹配的可疑车辆，对方很熟悉监控盲区。”
又一个幽灵。
“还有，”林涛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曦，语气有些迟疑，“我们梳理内部通讯记录时发现，在技术宅成功修复硬盘数据前大约一小时，有一次来自陈曦警官内部座机号码的、对中心数据库的查询记录，查询关键词包含‘港口火灾’、‘助燃剂成分’以及……‘王明’。”
刹那间，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曦正在记录纤维分析结果的手停了下来，她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恢复了平静，但眼神锐利地看向林涛：“林警官，你是在暗示我吗？”
秦峻的目光也瞬间转向陈曦，带着审视。苏眠和技术宅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这边。
林涛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谨慎：“陈工，别误会，只是例行核对所有时间线上的操作记录。这个查询行为本身符合你的工作职责，时间点上也可能是巧合。但鉴于目前的情况，任何与核心线索相关的操作，都需要明确记录和解释。”
陈曦放下笔，迎着秦峻的目光，坦然说道：“是的，我查了。在拿到助燃剂比对结果，并关联到王明后，我认为有必要重新审视他当年经手过的所有可能与化学品相关的案件卷宗，试图找出‘收藏家’可能感兴趣的其他目标，或者王明被要挟的其他潜在原因。这是我的标准调查流程。查询时间在数据修复之前，我并不知道硬盘里具体有什么，更不可能预知王明会打电话来。”
她的解释逻辑清晰，符合专业流程。时间点虽然敏感，但并非首接关联到硬盘数据的泄露。
秦峻沉默了几秒，目光在陈曦坦然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林涛和技术宅。“内部核查是必要的，但要有确凿证据。林涛，继续追查那辆黑色帕萨特。技术宅，信标程序的事情严格保密。陈曦，你继续分析纤维和指甲缝残留物的来源。”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在我们内部，没有确凿证据前，怀疑只能停留在程序层面。别自乱阵脚。”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在沉默的土壤里悄然生长。技术宅低下头，继续敲打键盘，眼神却有些闪烁。林涛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苏眠走到秦峻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她的解释合理，但……太合理了。就像事先准备好的一样。”
秦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屏幕上那个己经被隔离的信标程序，眼神深邃。
不确定的巧合，往往比明确的证据更让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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