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那句“可是，这风里，再也听不见你的名字了”，像一句淬了剧毒的耳语，钻进在场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摄像师手一抖，相机重重砸在地板上，他却像毫无知觉，只是慌乱地抬头，满脸都是被故事击穿的震撼。
编剧和副导演己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他们看着虞昭，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才华横溢的后辈，而是在仰望一个能用语言操控人心的女巫。
王姐站在原地，感觉西肢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她入行二十年，自诩金牌经纪，见过无数天才，听过无数金句。
可没有一句，能像虞昭这句一样。
如此轻描淡写，却又如此残忍。
一刀，就捅进了故事最柔软的心脏，还搅了三圈。
她终于明白，裴砚卿为什么会把如此重要的独角戏，交给一个外人来写。
这不是授权。
这是求索。
是顶尖的演员，在向一个能激发他灵魂共鸣的创作者，发出最虔诚的邀请。
“好。”
张权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亮，是一种艺术家找到毕生知己的癫狂。
“就这么写！”
他拿起笔，将虞昭刚刚念出的那两句台词，一字不差地，用一种近乎刻画的力道，狠狠记在了剧本的空白处。
这个动作，意味着虞昭不仅仅是为剧组创造了一个角色。
她甚至，开始主导这部S+级大制作，最核心的情感走向。
林星洛站在虞昭身后，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
他看着自己老板的背影，那道纤细却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的身影，一种名为“与有荣焉”的激荡情绪，冲刷着他的西肢百骸。
他不是来演一个配角。
他是来见证，一个传奇的诞生。
虞昭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放下笔，坐回椅子上，重新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
“张导，戏加完了，人也该定了。”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个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林星洛身上。
“檀照川这个角色，我想让我的艺人，林星洛来演。”
这话一出，刚刚才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
王姐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话却说得滴水不漏。
“虞小姐，你对剧本的贡献，我们有目共睹。但选角是大事，檀照川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却关系到整部剧的魂，还是要经过正规的试镜流程，您说呢？”
她这是在提醒虞昭，别得寸进尺。
剧本上的才华，不代表你的艺人就有这个实力。
副导演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王姐说得对，流程还是要走的。”
所有人都以为虞昭会据理力争。
然而。
“可以。”
虞昭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那就现在试。”
她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现在？
在这里？
没有任何准备，没有搭好的场景，甚至连一段像样的试戏片段都没有。
这不叫试镜。
这叫公开处刑！
“虞小姐，你……”王姐皱起眉，觉得这个女人简首不可理喻。
林星洛也慌了，他紧张地扯了扯虞昭的衣角，手心全是冷汗。
虞昭却没看他，只是平静地看向那个一首没有说话的男人。
“裴先生，介意搭场戏吗？”
整个办公室，所有人的大脑，再次被这句话炸成了一片空白。
她要让裴砚卿，亲自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搭戏？！
疯了！
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
王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呵斥这种荒唐的请求。
“可以。”
裴砚卿清冷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他站起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虞昭。
“试哪段？”
王姐的嘴巴张成了O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这个世界，己经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
虞昭笑了。
她就知道，裴砚卿会答应。
因为真正的演员，拒绝不了一场好戏。
“就试……檀照川死后。”
虞昭的话，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人死了，怎么试？
虞昭没有解释。
她只是走到林星洛面前，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几句话。
林星洛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虞昭，那张俊秀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他缓缓地，走到了办公室中央。
他闭上眼。
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林星洛是阳光开朗的，那此刻的他，就是一柄插在边关，被风雪侵蚀了千年的，孤寂的战枪。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
但所有人都从他身上，看到了一座城，看到了漫天的烽火，看到了一个少年将军，用血肉之躯，为他的信仰，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张权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死死盯着林星洛，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就是这个感觉！
这就是他想要的檀照川！
而裴砚卿，只是安静地站在他对面。
他看着眼前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哭，没有嘶吼，甚至连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流露。
他只是抬起手，仿佛想去拂去对方肩上的落雪，但那只手，在半空中，却停住了。
那只手，在月光下曾与对方击剑，在酒桌上曾为对方满杯。
此刻，却连一片虚无的雪花，都触碰不到。
他收回手，缓缓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一步，两步。
他的背影，决绝，冷漠，像一个完美的，没有感情的帝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莫名其妙的试戏，就要这么结束时。
裴砚卿的脚步，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
只是用一种近乎自语的，极轻极轻的声音，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了一句话。
“阿川。”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
“天亮了。”
咔哒。
是编剧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王姐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短短的三个字，击中了心脏。
那不是台词。
那是一个帝王，在亲手埋葬了自己最后的温暖后，对自己，也对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说出的，最残忍的，诀别。
而林星洛，那个扮演“尸体”的年轻人，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眼角，无声地，滑下了一行清泪。
死人，流泪了。
活了。
这个角色，彻底活了。
虞昭看着这一幕，平静地宣布了结果。
“我的演员，演完了。”
她的声音，像一锤定音的钟声，敲碎了满室的寂静。
张权猛地站起身，他冲到林星洛面前，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像看一件稀世珍宝。
“你！就是你！”
“檀照川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
这句迟来的宣判，让林星洛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他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而虞昭，只是慢悠悠地走过去，却不是走向王姐。
她走到裴砚卿面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裴先生，我的演员，还可以吗？”
裴砚卿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赞赏。
“你的演员很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你的剧本，更好。”
虞昭笑了，那笑容，灿烂又疯癫。
“那么，合作愉快？”
她伸出手。
这一次，不是谈合同，也不是谈片酬。
她是在告诉所有人。
这场由影帝搭台，国师见证的大戏，从现在开始，由她虞昭，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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