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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声音的雕塑与沉默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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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辑工作进入了最精密的微调阶段,画面的骨架己然坚实,而李慕白深知,赋予这部影片灵魂的下一步,在于声音。他离开了剪辑室那片视觉的战场,转而踏入了一个更为幽深、更需要凭借首觉与想象力的领域——拟音棚和混音室。

拟音棚像一个充满奇趣的杂货铺,又像一个声音的炼金工坊。地面上铺着沙石、木板、水泥、地毯等不同材质的区块,西周的架子上琳琅满目地挂满了各种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物件:老旧的皮箱、生锈的铁链、各种材质的布料、形状各异的玻璃器皿、甚至还有半池浑浊的水。

李慕白和声音指导韩立站在一旁,看着拟音师们为《记忆之囚》创造独一无二的“声音肌理”。

“记忆粒子流动的声音,不能是简单的风声或水流声,”李慕白对一位正在摆弄几块丝绸和细沙的拟音师说,“它需要有一种…电子感,但又必须是有机的电子感,像是神经电流的嗡鸣,混合着某种细微的、类似旧式显像管电视雪花音的质感。”

拟音师若有所思,他尝试将一块极薄的丝绸快速摩擦麦克风,同时用另一只手将一把极细的沙粒缓缓洒在一个蒙着皮革的鼓面上。耳机里传来一种奇异的、既流动又带有颗粒感,既空灵又隐约嘈杂的混合声响。李慕白闭眼听着,摇了摇头,“沙粒的质感太‘实’了,再虚化一些,更像是一种…能量的尘埃。”

另一边,一位女拟音师正在处理周明远记忆碎片中,那个关键争执场景的声音。剧本提示,这段记忆因为被多次篡改和压抑,呈现出失真、断续的状态。

她找来一个老旧的、调频不准的晶体管收音机,将其靠近麦克风,然后自己用扭曲、压抑的声线模拟着争执的对话,让声音通过收音机劣质的喇叭播放出来,再被高保真麦克风收录。结果是一种带着强烈电磁干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争吵,充满了不安与诡异。

“对!就是这个感觉!”韩立兴奋地低呼,“再叠加一点远处传来的、水滴落入空旷容器的回声,增加那种记忆深处的孤寂感。”

李慕白沉浸在声音的雕塑中,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精准。陆离在记忆深渊中挣扎前行时,脚步的拟音不能是踩在实地的声音,拟音师尝试了多种方法,最后用的海绵包裹住双手,在涂满甘油的光滑玻璃板上缓慢而粘滞地移动,创造出那种在非牛顿流体般介质中艰难跋涉的独特声响。

然而,在创造了如此复杂精密的声音景观后,李慕白和韩立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里,陆离最终触碰到核心真相的瞬间,”在混音室巨大的调音台前,李慕白指着屏幕上那个震撼人心的、胡歌眼神特写的画面,“所有声音,全部抽离。”

“全部?”韩立确认道。

“全部。”李慕白的语气不容置疑,“记忆深渊的轰鸣、粒子的嘶鸣、甚至陆离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那一刹那,彻底静音。我要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寂静。让观众的感受力,在这一刻,完全被视觉和演员的表演所占据,被那份真相的重量压垮。”

混音师在时间线上拉出了一个陡峭的静音轨道。当演示到这一段落时,前一刻还充斥在耳边的所有混乱声响骤然消失,世界归于死寂。只有屏幕上,胡歌那双充满了惊骇、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眼睛在无声地诉说。这种从极致喧嚣到极致寂静的转换,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心理压迫感,比任何音效都更具冲击力。

“然后,”李慕白继续说,“在这段寂静维持了三秒后,再让第一声,周明远记忆中那段真实对话的、清晰却冰冷的声音,像一把冰锥,刺破这片寂静。”

他转向韩立,“老韩,我们要做的,不是用声音去填满电影,而是要学会‘雕刻’沉默。沉默,本身也是一种声音,是最有力、最能引发内心回响的声音。”

韩立深深点头,他明白李慕白的追求。他们不是在为画面配声音,而是在共同构建一个完整的、可听的内心世界。无论是拟音创造的独特质感,还是精心设计的绝对静默,其目的都只有一个——让观众不再只是旁观者,而是能够用整个身心,去体验那片记忆的深渊,去感受角色灵魂的每一次震颤。

混音室内,巨大的调音台上,无数推子随着画面的流动起伏,如同指挥着一支无形的交响乐团。而这支乐团演奏的,不再是传统的乐章,而是意识的流动、情感的波纹与沉默的巨响。李慕白知道,当画面与这精心雕琢的声音最终合为一体时,《记忆之囚》才算是真正被赋予了生命,准备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去叩响每一位观众的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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