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太平洋的航程,不再是去时的志忑与期待,而更像是一次思想的沉淀与反刍。李慕白靠在舷窗边,纽约圆桌会议上那些激烈交锋的观点、李安温和却犀利的点拨,以及窗外浩瀚无垠的云海,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慢慢沉降。
他打开随身的笔记本,没有写具体的剧本或计划,只是记录下一些零散的、却无比鲜明的感受:
· “选择”的悖论: 无限的可能性,是否意味着意义的稀释?
· 技术的温度: 它应是延伸感知的触角,而非替代思考的捷径。
· 东方的“镜与灯”: 叙事不仅照亮前路,更应映照本心。
· 下一部作品: 不是答案,而是更锋利、更诚实的提问。
笔尖停顿,他望着窗外下方逐渐清晰的中国海岸线,心中那份因无数可能性而产生的纷乱,奇异地平息了。李安说得对,他不需要急于选择一条具体的路,他需要的是找到下一个“非说不可”的核心。这个核心,必须根植于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回应这个时代最真切的脉搏。
回国后,李慕白没有立刻投入任何新项目,也没有正式回应吴京或那家科技公司。他做了一件在旁人看来有些“不务正业”的事。他带着一个小型的、几乎不引人注目的团队,开始了一段沉默的旅程。
他们拜访了位于西南腹地、致力于脑机接口前沿研究的实验室。在那里,他看到的不是冷冰冰的机器,而是研究人员试图解读癫痫患者脑电波时,眼中闪烁的、近乎于医者的悲悯。一位年轻的科学家对他说:“李导,我们想做的,不是控制,是对话,与那些被疾病囚禁的意识对话。”
他们走进了藏区一所条件艰苦的学校,那里有一位支教老师,利用极其简陋的VR设备,让孩子们“走进”故宫、“潜入”深海。孩子们戴上设备时那睁大的、充满惊喜的眼睛,比任何银幕特效都更震撼人心。那位老师腼腆地说:“记忆不全是过去的负担,也可以是未来的翅膀。我想给他们装上翅膀。”
他们甚至探访了一位隐居乡间的老道长,听他讲述道家文化中关于“心斋”、“坐忘”的智慧,那种主动的“遗忘”与“清空”,与电影中被迫的“遗忘”形成了奇妙的互文。老道长拂尘微摆,悠然道:“水静则明。人心亦然,执着于波澜(记忆),则不见本真。”
这些看似零散的见闻,如同散落的珍珠,在他心中慢慢汇聚。他看到了科技最前沿的温度,看到了教育者用技术播种未来的努力,也看到了古老智慧对心灵本质的洞察。它们都与“记忆”、“意识”、“科技与人文”的命题相关,却又远远超出了一部《记忆之囚》所涵盖的范畴。
与此同时,《记忆之囚》的生命力仍在持续。它被引入多家高校,成为传媒、心理、甚至哲学系的案例教材。一个由民间发起的、“关注创伤记忆修复”的公益基金宣布成立,发起人在公开信中明确表示,其灵感部分来源于这部电影。吴京的“心理宇航”实验室完成了初步的专家团队搭建,虽然李慕白尚未正式加入,但他与吴京保持着密切沟通,不时将自己沿途的见闻与思考分享过去,为实验室的理念注入了更多人文与艺术的视角。
李慕白将这些旅程中的见闻,用影像日记的方式片段性地记录下来,没有宏大的叙事,只有安静的观察与倾听。他将这些素材和感想也分享给了作曲家陈珂。不久后,他收到了陈珂发来的一段新的音乐小样。没有复杂的编曲,只有一架古琴与一台模拟合成器的对话。古琴的空灵、苍劲与合成器生成的、仿佛宇宙背景辐射般的细微嗡鸣交织在一起,既古老又未来,既宁静又蕴含着无穷的可能性。
陈珂附言:“慕白,听你讲了那些路上的故事,有了点感觉。这不像电影配乐,更像是一种……‘播种’前的静默。”
李慕白反复听着这段音乐,看着影像日记中那些平凡却闪耀着人性光辉的面孔,一个模糊的、却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萌发。
他的下一部作品,或许不会像《记忆之囚》那样,拥有一个强设定、强冲突的科幻故事外壳。它可能更像是一幅画卷,或者一首散文诗,将他在归途中所见到的那些碎片——科技的微光、教育的种子、古老的智慧、个体的挣扎与希望——编织在一起,去探讨在一个技术狂奔的时代,人类如何安顿自己的内心,如何定义真实的“存在”。
这不再是一个关于“囚笼”的故事,而是一个关于“播种”与“生长”的故事。
他站在办公室那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前,上面标记着他刚刚走过的、以及未来计划要走的地点。这些点如同星辰,即将在他内心的宇宙中,连接成一片新的、充满生机的星图。
归途亦是启程。深潜之后,是更为广阔的播种。李慕白知道,他正在为自己,也为所有被《记忆之囚》触动过的人们,准备下一片精神的栖息地。而这一次,他将走得更远,探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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