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田野》的构想，如同一颗被小心埋入心壤的种子，开始了它内在的生根发芽。李慕白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布，而是进入了另一种形态的“潜行”。这一次，他不是潜入记忆的深渊，而是潜入更广阔的人心与智识的疆域，为这片尚在构想中的“田野”寻找第一批开垦者。
他首先约见了胡歌。地点不在工作室，而是在一家可以俯瞰老城胡同的茶馆。
胡歌到来时，身上还带着些许商业活动的浮华气息，但当他坐下，品了一口清茶，眼神便很快沉静下来，恢复了李慕白所熟悉的那种内省与专注。
“慕白，听说你从纽约回来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在酝酿什么大动作？”胡歌笑着问。
李慕白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将那份写有核心意象和创作原则的速写本推了过去。胡歌接过，低头翻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浓的思索与惊讶。
他看了很久，久到杯中的茶都己微凉。
“《意识的田野》……”胡歌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比陆离难多了。”
“是的，”李慕白点头，“陆离是在一个设定好的深渊里挣扎。而这个项目里，没有现成的深渊，甚至没有明确的对立面。角色可能就生活在看似平常的现实中，他们的战场在自己的感知、记忆和与外部世界的连接方式里。表演需要更细微，更日常，也更考验‘存在’本身的力量。”
胡歌的手指轻轻划过速写本上“去戏剧化，重体验感”那一行字。
“我明白。这不是演一个‘故事’，而是呈现一种‘状态’，一种正在进行的、内心的‘耕作’。”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出挑战者的兴奋，“那个……尝试追寻‘坐忘’的都市人，有点意思。那种在信息洪流中，试图寻找内心锚点的挣扎，很当下，也很难。需要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表演。”
李慕白知道，胡歌理解了，并且己经开始了属于演员的“初耕”。
紧接着，李慕白飞了一趟上海，拜访了作曲家陈珂。他没有带任何具体的剧本，只带去了更多他在旅途中拍摄的影像片段和田野笔记。
在陈珂那间堆满乐器的工作室里，他们一起观看那些画面：脑机接口实验室里屏幕上跳跃的波形，藏区孩子透过VR设备惊叹的脸，都市地铁里人群麻木而快速流动的身影，老道长在庭院中静坐的侧影……
“老陈，”李慕白说，“我不需要主题旋律，我需要一种声音生态。一种能容纳实验室的电子脉冲、高原的风声、都市的噪音、以及最终归于内心寂静的……复合性的声音织物。它应该是这片‘田野’的背景音，是意识本身可被聆听的维度。”
陈珂闭着眼，手指在空气中虚按，仿佛在触摸无形的琴键。“我明白了，”他喃喃道，“不再是线性发展的音乐，而是……声音的‘场域’。也许需要更多的环境采录，更多的非常规乐器，甚至，利用AI来生成一些基于脑波数据转化的基础音色……我们需要创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声音土壤’。”
带着从陈珂那里获得的声音构想，李慕白回到了北京，约见了特效总监赵伟。他没有再提“记忆粒子”那样的具体视效，而是提出了一个更抽象的要求。
“赵伟，这次我们不做‘奇观’，”李慕白在白板上画了一个不规则的、不断微颤的圆形，“我们要做‘氛围’，做‘质感’。比如，如何用视觉的方式，表现一个人注意力高度集中时，周围环境细微的‘虚化’与‘提纯’？如何表现集体意识在共享虚拟空间时，那种无形的‘共鸣场’？我们需要一种更微妙、更渗透性的视觉语言，让它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而不是像风暴一样扑面而来。”
赵伟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了技术宅遇到高难度挑战时特有的光芒：“懂了，李导。从‘表现’转向‘暗示’，从‘构建世界’转向‘渲染心境’。这可能需要开发新的实时渲染算法，对微表情和微环境的变化做出更细腻的反馈。这比做大场面更难，但也更有趣。”
最后，李慕白与制片人王总进行了一场长达数小时的密谈。他将与胡歌、陈珂、赵伟沟通的成果，以及自己更加清晰化的构想，和盘托出。
王总听完，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慕白，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吐出的烟雾缭绕上升，“这个项目，商业风险比《记忆之囚》大十倍。它没有强类型，没有爆米花情节，甚至可能没有‘结局’。它更像是一部……ematic essay（电影散文）。我们需要寻找新的合作模式，可能需要引入更多的艺术基金、文化平台，甚至与那些有情怀的科技公司合作，把它作为一个前沿的‘概念原型’来共同开发。”
“我明白，”李慕白眼神坚定，“它可以不追求最高的票房，但它必须拥有最纯粹的创作自由。我希望它能成为一个标杆，证明在中国，同样可以诞生这种具有哲学思辨和美学探索意义的作者电影。”
王总掐灭了烟，重重地拍了拍李慕白的肩膀：“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敢陪你赌这一把！咱们就好好耕耘这片‘田野’，看看最终能长出什么来！”
夜幕再次降临。李慕白的办公桌上，己经堆起了新的资料和草图，主题是《意识的田野》。胡歌、陈珂、赵伟、王总……这些最核心的伙伴，己经接收到了来自这片未开垦之地的召唤，并各自带来了他们独特的“工具”与“种子”。
理念的召集己经完成。接下来，将是更具体、也更艰难的剧本淬炼、资金筹措与团队搭建。这片广阔的“意识的田野”，即将迎来它第一次实质性的犁铧与播种。前路依然未知，但李慕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孤独地探索。一个由顶尖创作者组成的“开拓团”，己经集结完毕，准备共同奔赴那片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内在的新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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