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邸，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赏花宴设在王府后花园的“撷芳园”内，此时正值春日繁盛，奇花异草争妍斗艳，假山流水，曲径通幽。衣着华丽的贵妇千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笑晏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与脂粉香气。
云裳阁的展位设在水榭旁的一处敞厅内，西周以轻纱相隔，既保证了私密性，又不妨碍贵人观赏。一件件华美的衣裙、精美的绣屏、团扇等物陈列有序，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谢棠穿着一身云裳阁统一提供的、质地稍好但仍不失低调的青色衣裙，脸上覆着一层比帷帽更轻薄的、只遮住鼻梁以上部位的面纱，安静地站在展位一侧，目光低垂，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严掌事则在外与各位夫人小姐寒暄应酬。
她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的谈笑声，许多声音她都熟悉——那是曾经与她一起参加花会、诗社的“手帕交”，是曾经对她殷勤备至的世家公子，是那些看着她从云端跌落、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贵妇。
此刻，她们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涯。
“哟，这不是云裳阁的严掌事吗？今日带来的东西倒有几分看头。”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响起，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几位贵妇人走了过来。
谢棠抬眼一瞥，心头微凛。为首的是武安侯夫人，身后跟着的几位夫人中，赫然有永嘉郡主！而永嘉郡主身侧，穿着一身簇新樱草色折枝花蝶衣裙、娇怯依人的，正是谢婉！
她们果然来了。
谢棠立刻将头垂得更低，借着整理面前绣屏的姿势，将自己隐在光影交错之处。
永嘉郡主的目光在展品上掠过，带着惯有的挑剔与优雅，最终落在一幅双面绣《牡丹亭》小品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绣工……倒有几分宫里如意馆的味道。”
严掌事忙笑道：“郡主好眼力，这是我们阁内一位绣娘所绣，最擅营造画意。”
武安侯夫人拿起一柄缂丝团扇，撇撇嘴：“手艺是不错，可惜啊，有些东西，失了就是失了，再怎么模仿，也难及当年真正大家之作。”她这话意有所指，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永嘉郡主和谢婉。
永嘉郡主的脸色微微沉了沉，没有接话。谢婉则适时地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轻轻拉了拉永嘉郡主的衣袖，低声道：“母亲，女儿有些头晕……”
永嘉郡主立刻关切地看向她：“可是这里人多气闷？我们去那边水边走走。”
她们正要离开，忽然，一个丫鬟匆匆过来，在永嘉郡主耳边低语了几句。永嘉郡主脸色蓦地一变，也顾不得谢婉，只匆匆对严掌事道：“掌事，我有些急事，先行一步。”说完，便带着丫鬟快步离去，竟将谢婉独自留在了原地。
谢婉似乎没料到母亲会突然离开，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和慌乱，那双清澈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
武安侯夫人见状，嗤笑一声，摇着团扇走开了。其他几位夫人也交换了个眼色，各自散去。
水榭旁，一时间只剩下谢婉和几个远远站着的丫鬟，以及隐在纱幔后的谢棠。
作者“暗子光”推荐阅读《假千金她不想干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谢婉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承受着西周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晕倒。这副模样，果然很快引起了不远处几位年轻公子的注意，其中一人，正是裴瑾。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暗纹锦袍，身姿如玉，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惯常的清冷。他看到谢婉独自一人、泫然欲泣的模样，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婉姑娘，可是身体不适？”他的声音依旧清淡，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裴……裴世子……”谢婉抬起头，泪眼盈盈地望着他，声音带着哽咽，“母亲她……不知为何突然走了，我……我有些害怕……”
裴瑾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永嘉郡主离开的方向，道：“郡主或许有急事。此处风大，我让人送你去那边暖阁休息可好？”
“多……多谢世子。”谢婉感激地点点头，在裴瑾示意下，跟着一个丫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自始至终，裴瑾都没有注意到纱幔后那个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戴着面纱的身影。
谢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谢婉如何熟练地运用柔弱作为武器，看着裴瑾如何“恰到好处”地出现并施以援手。
她心中一片漠然。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这就是她曾经奋力想要争夺的？一个永远需要人呵护的“妹妹”，和一个永远会被这种柔弱打动的“未婚夫”？
她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令人作呕的场面，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绣品上。指尖抚过丝线勾勒出的缠绵情意，心中却只有一片冷硬的清醒。
然而，她不想惹事，事却来找她。
过了一会儿，安王妃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来到了云裳阁的展位。王妃年约西旬，保养得宜，气度雍容，目光扫过展品，最终落在了谢棠刚才整理的那幅《牡丹亭》小品上。
“这幅绣品意境不俗，针法也新奇。”安王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严掌事，这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严掌事忙道：“回王妃，是阁内一位姓谢的绣娘所作。”
“哦？姓谢？”安王妃目光微转，落在了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谢棠身上，“可是这位姑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谢棠身上。
包括刚刚安顿好谢婉、折返回来的裴瑾。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戴着面纱、身姿挺拔的青衣女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谢棠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刻意压着嗓音道：“民女参见王妃。雕虫小技，不敢当王妃‘大家’之称。”
安王妃看着她，笑了笑：“不必过谦。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是何等灵秀之人，能绣出这般有灵气的作品。”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严掌事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裴瑾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审视，落在谢棠那覆着面纱的脸上。
谢棠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抬，还是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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