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监的拜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谢棠坐立难安。
机遇与风险并存,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与宫廷沾上边,固然能带来无上的荣耀和巨大的利益,但那里的水太深,暗流汹涌,一步踏错,便是灭顶之灾。她一个毫无背景、甚至身份经不起推敲的孤女,拿什么去应对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斗争?
严掌事得知消息后,特意前来寻她,神色凝重:“谢大家,李太监此人,在宫中颇有势力,但也……名声不算太好,听说颇为贪酷。与他合作,须得万分谨慎。不过,若能借此机会,让锦棠阁的绣品进入宫廷,对你,对锦棠阁,确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谢棠默然。她何尝不知这是机遇?《千里江山图》绣屏的成功,只是让她在高端市场崭露头角,而宫廷,才是这个时代工艺品的最高殿堂。若能得宫廷认可,锦棠阁才能真正成为行业翘楚,她“谢大家”的地位也将无可撼动。
但代价呢?
她可能会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重新卷入权力与利益的漩涡,甚至可能暴露身份,引来侯府乃至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独自一人在工作坊内待到深夜,对着那幅己然空置的巨型绣架,以及桌上摊开的、绘制到一半的“锦绣山河”系列草图,心绪难平。
油灯如豆,映着她沉思的侧脸。
她想起离开侯府时那份决绝,想起在南城阁楼里啃着冷硬馍馍的艰辛,想起在云裳阁一次次挑战技艺极限的日夜,想起创立锦棠阁时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一路走来,历经磨难,为的是什么?
不是为了再次依附于某个权贵,不是为了追求虚浮的名利,而是为了能够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凭自己的手艺,堂堂正正地立于天地之间。
与李太监合作,看似是一条捷径,但很可能是一条将她重新置于他人掌控之下的歧路。
她想做的,是“锦棠阁”这个品牌,是“谢大家”这个名号,而不是某个权宦的附庸。
想通了这一点,谢棠心中豁然开朗。
第二天,她亲自修书一封,命阿芸送往李太监在京城的临时府邸。信中,她言辞恳切地表达了感谢与荣幸,但以“技艺浅薄,恐难胜任修复宫廷古画之重任,且锦棠阁初立,规模尚小,不敢耽误太监公务”为由,婉拒了修复古画的请托。但对于“锦绣山河”系列的合作,她则表示欢迎,但希望能以正常的商业往来方式进行,锦棠阁负责设计制作,李太监若有兴趣,可按价购买或定制。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不识抬举的决定。
消息传出,外界一片哗然。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搭上李太监这条线而不得,这锦棠阁的东家竟敢婉拒?真是狂妄至极!
不少人等着看锦棠阁的笑话,看李太监如何雷霆震怒,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绣坊碾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太监那边并未有任何发作的迹象。只是派了个小太监来回话,语气平淡地表示“知道了”,对于“锦绣山河”系列,也只说“日后再说”。
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但谢棠知道,这事绝不会就此了结。李太监那样的人物,被她当众拂了面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的平静,可能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在酝酿。
作者“暗子光”推荐阅读《假千金她不想干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更加小心谨慎,加快了“锦绣山河”系列的制作,同时也开始暗中整理锦棠阁的账目和核心技术资料,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况的准备。
果然,没过多久,麻烦便接踵而至。
先是税务司的人突然上门,以“账目不清”为由,要封查锦棠阁的账本,虽然后来在陈老夫人暗中斡旋下不了了之,但也让锦棠阁虚惊一场。
接着,之前合作良好的丝线供应商,突然以“原料上涨”为由,大幅提高供货价格,甚至暗示要停止供货。
然后,市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模仿、甚至劣质抄袭“锦绣山河”系列设计元素的绣品,价格低廉,严重影响了锦棠阁正品的声誉和销售。
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谢棠知道,这是李太监在敲打她,或者说,是在逼她就范。
周娘子和阿芸忧心忡忡,劝她不如服个软,去找李太监道个歉,接下那古画修复的活儿。
谢棠却摇了摇头,眼神依旧坚定:“若此次低头,日后锦棠阁便再无自主可言。我们可以失去一些生意,但不能失去立足的根本。”
她一方面积极寻找新的、可靠的供应商,一方面针对市场上的仿品,迅速推出了“锦绣山河”系列的限量精品版本,每一件都有独特的编号和她的亲笔绣印,并附上详细的制作工艺说明,以正视听。同时,她利用之前积累的人脉和口碑,稳住了一批忠实的高端客户。
日子在不断的应对与挣扎中度过,锦棠阁的生意受到了一定影响,但根基未动。
谢棠在压力下,反而激发出了更强的韧性与智慧。她深知,要想真正摆脱被人扼住喉咙的命运,必须拥有不可替代的核心竞争力,以及更广泛的、不依赖于单一权贵的支持网络。
她开始更加系统地培养周娘子和阿芸,将一些核心但不涉密的技术倾囊相授。她也开始尝试与一些志同道合、注重信誉的文人雅士、收藏家建立更深入的合作关系,甚至探讨共同举办艺术沙龙的可能性。
就在锦棠阁与看不见的对手艰难周旋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悄然降临。
这日,一位来自海外的番商,在翻译的陪同下走进了锦棠阁。他被那幅《千里江山图》绣屏的图片(谢棠请画师绘制了小幅图样用于宣传)所震撼,指名要见“谢大家”,提出想要大量订购类似风格的绣品,销往海外。
“谢大家的作品,充满了东方神秘而瑰丽的美感,在我们那里,一定会大受欢迎!”番商通过翻译,激动地表达着合作的意愿,并开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价格。
海外市场!
这是一个全新的、完全不同于国内权贵体系的渠道!如果能打开这条路,锦棠阁将获得前所未有的独立性与发展空间!
谢棠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眼神热切的番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条充满未知,但也可能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道路,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是继续在國內与李太监这样的势力艰难周旋,还是冒险投身于充满机遇的海外贸易?
她再次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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