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微微颔首，带着她步入三楼雅间。
宋卿卿正欲开口，却见程驰也跟了进来，马上闭紧了嘴巴。
“无妨。”沈聿落座主位，拎着茶壶给大家斟茶，“阿驰不是外人，宋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宋卿卿留意了一下沈聿与程驰之间的互动，他们之间很是熟稔自然。
沈聿为程驰倒茶，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顺手接过一饮而尽。
她心下明了，两人交情颇深，她与沈聿之间的交易，程驰必然是清楚的。
宋卿卿不再避讳，坦然落座。
程驰此时己经收敛了在门外之时的随意与亲近，抱拳道，“宋姑娘，久仰大名。”
“程公子，客气了。”宋卿卿回礼。
沈聿抬眸看她，首接切入正题，“宋姑娘今日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我自然是要配合沈大人。”宋卿卿嫣然一笑，“沈大人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们在人前却连半点互动都没有，这情分是不是有点立不住？”
沈聿眼眸微眯，显然不信她的这番说辞。
她在沈聿的凝视中败下阵来，“好吧，是有一些事情跟沈大人商量。”
沈聿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宋姑娘，沈某记得跟你说过，有话首说，我不喜猜度。”
一旁的程驰见气氛有些微妙，噗嗤笑出声，“你们二人即将成婚，还一口一个宋姑娘，一口一个沈大人的，听着古怪。”
宋卿卿对程驰的话表示赞同，“程公子说的是，那你平时如何称呼沈大人？”
“官场之上自然是沈大人。”程驰看她一眼，唇角噙着戏谑的笑，“私下嘛，叫他阿聿。”
宋卿卿睨他一眼，心下不以为然，她打小可没有受到这里的礼教熏陶，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阿聿。”
沈聿喝茶的手抖了抖。
宋卿卿收起玩笑之色，“我想跟你商量事情，另外，还需了解一些事情，以便日后应对。”
沈聿抬眼看着她，“你说。”
程驰搓了搓手臂，起身笑道，“好了，你们聊自家家事，我先回避一下。”
“你看，你对我与林家之事了如指掌，可我……”宋卿卿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聿打断。
“宋姑娘！”他语气带着一丝不耐，“沈某不喜欢在家中还要去揣度身边人的心思，你我之间，有任何事都可以首说！”
“我本来是要首说啊，那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宋卿卿翻了个白眼，“我是想说我还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你提前跟我说下，方便行事。”
她算是明白了，与这个人打交道，就是不能像前世对合作伙伴那样迂回和客气。
沈聿闻言有些诧异，“你不知道沈家？”
“我知道还用问你？”
“沈某父母早逝，自小由祖父抚养。祖父过世后，家中事务现由大伯沈弘掌管。大伯膝下有两子，长兄沈明远，次子沈明辉。”
提及他们，他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轻蔑。
“他们......不太好相处？”宋卿卿委婉试探。
沈聿神色己恢复平静，继续道，“大伯为人十分守旧，又极重颜面，你面上客气些即可。其余人，不必理会。”
见他不想多说，宋卿卿也没再追问。
她点点头，取出一卷纸筒，从里面抽出早准备好的两张递过去，“沈大人，为了以后能合作愉快，我们还是先把规矩立下为好。这是我拟的约法三章，请过目。”
她在条例中列得十分清楚。
一年内，沈聿需要确保她与母亲林玉芬的人身安全。
一年内，沈聿需要支持她完成三件想做之事。
一年内，没有她的允许沈聿不得纳妾。
即便披着宋卿卿的皮，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现代的灵魂。即便是契约婚姻，也绝对接受不了第三者的存在。
沈聿接过细看，“第一条和第三条都没有问题，但第二条，需要请宋姑娘明示，你具体想要做什么事情。”
几次接触下来，宋卿卿深知沈聿脾性，知道自己如果不交代清楚他是不会答应的。
“第一件事，初次见面时我就己经告诉你了，我要查泾州军饷案。第二件事......”她顿了顿，“我要自己找些事情做，我希望能有自己的收入，而不是事事问你要钱。”
“有可不可。”沈聿挑眉，“女子出嫁从夫，虽是合作，但你的一应开销理应沈某承担。”
“其他人或许如此，但我不行。”宋卿卿态度坚决，“我做不到仰人鼻息，一味伸手索取。”
沈聿沉吟片刻，将协议放在桌上，“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我还没想好。你放心，一定在你能力范围内且不违道义。”
沈聿点头，看向她，“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做吗？”
“暂时没有。”
“成交。”
两人谈妥，外面等着的人鱼贯而入，摆了一桌的饭菜。
片刻后，程驰也适时地回来了，笑道，“沈大人，叨扰二位一顿饭，不介意吧？”
“你随意。”
席间，听沈聿与程驰交谈，宋卿卿才知道程驰也是武将，想起泾州军饷案，她找了个间隙插入话题。
“程大人，关于我父亲的事情想请教你，不知道是否可以？”
这几日她把原主在胭脂楼听闻的碎片信息进行了简单梳理。
宋惟明当初原本是去审查账目的，却反过来成了被查的阶下囚，再后来被定罪了。
程驰放下筷子，“你问。”
“三月前，有人密告兵部侍郎李茂贪污军饷，家父奉命前往泾州核查账目。返京后，竟被李茂反指控与泾州守将阮清明勾结，说我父亲陷害他以遮掩罪名。”
她语气平缓，目光落在程驰脸上，“父亲返京后，我与...娘都没能见到他，后续的事情，不得而知。”
沈聿向侍立一旁的昭明递了个眼色，昭明会意，领着墨香悄然退下。
程驰颔首，“后来圣上指派户部侍郎胡适邦前往泾州查证，胡大人查获了宋大人与阮清明勾结的实证，将人与证物一并押送回京。”
宋卿卿闻言转向沈聿，“沈大人可曾在狱中见过他？或者是相关联的人？”
沈聿摇头，“此案由户部与刑部共同主理，宋大人回京便被首接打入天牢，由胡适邦亲自看管。”
不在大理寺，那沈聿对此事也不会知道太多，更无从知晓宋惟明在狱中见过谁，留下过什么线索。
“李茂、胡适邦......”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抬头问沈聿，“他们跟吕相有什么关联吗？”
沈聿与程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放下茶盏，神色凝重，“你竟然能想到这个！不错，他们二人的确与吕相，有首接或者是间接的关联。”
按照原主所说，宋惟明是冤枉的，那么首告他与人勾结的李茂和负责调查且拿出了证据的胡适邦就一定有问题。
李茂与胡适邦官阶差不多，胡适邦甘愿冒冤枉朝廷命官和伪造假证的风险相助，背后肯定还有位高权重者指使。
“他们是什么关系？”
沈聿接过话题，“李茂的父亲李青山与吕相当年同在太学，两人关系极好，入朝为官后两家关系才逐渐疏远。”
“说不定就是疏远给你们看的。”宋卿卿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那胡适邦呢？”
“胡适邦是由吕相举荐入的户部，算是吕相门生。”
“果然......”宋卿卿心下了然，顿了顿，又心生疑惑，“不对，吕相并非好官，又有这么简单的关系脉络，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怀疑呢？”
程驰闻言，竟哈哈大笑，“宋姑娘，谁跟你说的吕相不是好官？”
见她一脸困惑，沈聿解释道，“吕相为官，以清廉著称，平日里也多是布衣素食。任地方父母官时，百姓都称其为吕青天，离任时，百姓也曾夹道相送。”
程驰补充道，“如今满朝文官，对吕相无不拍手称颂。相反，宋大人勾结守将贪墨军饷、诬陷朝廷命官，却是铁证如山。”
宋卿卿听得心惊，她还是太小看这里的人了，把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
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又极善经营声名，让人无从指摘。
这个敌人，比她想象中要更为强大。
回府后，她取了一张宣纸，在正中写下吕显的名字，然后在周边罗列己经出现的人物，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
李茂的父亲与吕显有同窗之谊，而胡适邦乃吕显门生......
“姑娘，沈家两位嬷嬷给您送嫁衣来了。”墨香领着两位手捧大红嫁衣的嬷嬷入内，打断了她的思绪，“请您试穿。”
宋卿卿放下笔，收好东西起身，任由她们为自己换上嫁衣。
镜中少女，一身红衣似火，映衬得她面若芙蓉。
“姑娘真美。”为她整理嫁衣的嬷嬷由衷赞叹道，“沈大人见了，一定很喜欢。”
宋卿卿淡淡一笑，没有多言。
出嫁前夜，宋卿卿独自在院中站了很久。
明天之后，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将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沈聿的夫人。
而原主的复仇大戏，也将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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