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务车如同幽灵般滑出海城，驶入郊外盘山公路。车窗贴着深色膜，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也模糊了时间的流逝。季烟靠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越来越荒凉的景色，茂密的林木将天空切割成碎片。她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就像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囚笼还是庇护所。
沈洛坐在她斜对面，自上车后便一首闭目养神，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周延坐在副驾驶，全程沉默，只有偶尔通过加密通讯器低声汇报的只言片语，证明着外界的存在。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声响。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离开主路，拐进一条更狭窄、几乎被杂草覆盖的私人车道，七拐八绕之后，最终停在了一扇厚重的、与山体颜色融为一体的金属大门前。周延下车，进行了复杂的生物识别和密码验证，大门才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奢华别墅，而是一个嵌入山体的、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入口。通道宽阔，灯光是毫无温度的冷白色，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这里更像一个地下堡垒，或者说，一个高级别的安全屋。
“两位，请跟我来。”周延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不带任何感彩。
季烟和沈洛跟着他，穿过数道需要权限开启的气密门，最终进入了一个类似起居室的空间。陈设简洁到近乎冷酷，金属和复合材料构成了主要基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几件必备的家具和嵌入墙壁的显示屏。
“这里是生活区，配备独立的卧室和卫生间。食物和水会定时送达。网络受限，只能访问内部制定的几个安全节点。所有对外通讯必须经过审批和监控。”周延语速平稳地介绍着，像是在宣读使用手册，“在容总确认证据真实性并做出下一步指示前，请两位留在这里，不要试图离开或进行任何未经授权的活动。”
他的目光在季烟和沈洛身上扫过，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有任何需要，可以通过房间内的内部通讯系统联系我。”周延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厚重的气密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将内外彻底隔绝。
空间里只剩下季烟和沈洛两人。
绝对的寂静降临，只有通风系统细微的噪音提醒着这里并非与世隔绝的坟墓。
季烟走到沙发边坐下，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她打量着这个冰冷、压抑的空间，一种无形的囚禁感扑面而来。所谓的“保护”，果然就是最高级别的软禁。
沈洛则显得平静得多。他走到房间一角，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嵌入式厨房和吧台。他打开冰箱，里面果然储备着足够的瓶装水、压缩食品和一些简单的水果。他拿出两瓶水，走到季烟面前，递给她一瓶。
“补充水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季烟接过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抬头看着沈洛，他脸上没有任何身处囚笼的不安，反而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然。
“你好像很习惯这种地方。”季烟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沈洛拧开自己那瓶水的盖子，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他走到季烟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平静地回视她。
“比这更糟的地方，我也待过。”他淡淡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季烟的心微微一沉。东欧的战乱地带，“灰狐”的训练营……他过去的经历，恐怕远非她所能想象。这种地方对他而言，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容怀瑾……”季烟顿了顿，组织着语言，“他拿到证据后，会怎么做？”
“核实。然后，反击。”沈洛的回答言简意赅，“‘蜂巢’动了真格，他不可能坐以待毙。我们提供的证据，是他反击的关键。”
“那我们呢？”季烟追问，“在他反击的过程中，我们扮演什么角色？诱饵？还是……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这是她最担心的问题。容怀瑾或许需要这些证据，但他未必需要提供证据的人，尤其是她和沈洛这样身份敏感、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
沈洛看着她眼底深处的不安和警惕，沉默了片刻。
“活下去的角色。”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在这场风暴里，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季烟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承诺，没有保证，只有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她不再说话，拧开水瓶，小口地喝着冰凉的水。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但心底的寒意却更重。
接下来的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安静中度过。季烟处理了一下手臂和脚上重新裂开的伤口，用的是沈洛从某个储物柜里找到的简易医疗包。动作笨拙而疼痛，但她咬着牙没有出声。
沈洛则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那个单人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季烟能感觉到，他的警惕从未放松。他像一头假寐的猎豹，随时可以暴起伤人。
晚餐是周延准时送来的，标准的营养餐，味道寡淡，但能填饱肚子。他送来餐食时，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放下东西便离开，仿佛他们只是两个需要投喂的物件。
夜晚降临，安全屋内模拟的日光灯切换成了柔和的夜灯模式，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监控感和禁锢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季烟躺在分配给她的卧室床上，床垫柔软，环境舒适，但她却毫无睡意。手臂的疼痛，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沈洛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都像鬼魅一样缠绕着她。
她不知道容怀瑾需要多久来核实证据，也不知道“蜂巢”在失去移动指挥节点和部分证据后，会采取怎样疯狂的反扑。
她就像飘荡在风暴眼中的一叶扁舟，暂时安全，却不知何时会被下一个浪头打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起居室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她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是沈洛。他似乎起来了，在房间里缓慢地踱步，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外。
季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右手悄悄摸向了枕边藏着的陶瓷手枪。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她听到沈洛极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得令人心惊：
“别相信任何人，季烟。包括我。”
说完，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季烟躺在床上，浑身僵硬，握着枪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在这个由钢铁和代码构筑的囚笼里，信任成了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首到模拟的晨曦再次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这个与世隔绝的牢笼。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前途，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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