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沙龙安排在城西一家格调清雅的会员制俱乐部。
季烟当然没有别的事。她将邀请函给沈洛，本就是为了这场不在场的观察。晚上八点，她坐在俱乐部对面咖啡馆一个靠窗的隐蔽角落，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俱乐部入口的实时监控画面——她动用了一点非常规手段接入的。
她点了一杯黑咖啡，没加糖也没加奶，任由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提神，也让她更加清醒。
八点十分，沈洛的身影出现在监控画面里。他依旧穿着那身浅灰色休闲西装，手里拿着那份精美的邀请函，在门口核对邀请码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新人的拘谨和好奇。门童恭敬地将他请了进去。
季烟切换了监控视角，找到了沙龙所在的小型宴会厅。厅内灯光柔和，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衣香鬓影，低声笑语。沈洛进去后，并没有急于融入哪个圈子，而是先在自助餐台取了一杯果汁，然后找了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站着，目光安静地扫视着全场，像是在熟悉环境，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完全符合一个初次参加此类活动、有些无所适从的年轻人形象。
季烟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她在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洛始终安静地待在角落，偶尔有人经过与他搭话，他也只是礼貌地、简短地回应几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并未与人深谈。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季烟提到的“德维特先生”。
是没找到机会？还是……他根本就知道德维特先生与数据安全无关，所以刻意回避？
季烟的指尖在微凉的咖啡杯壁上轻轻。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穿着深蓝色条纹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场颇为强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几位助理模样的人，一进场便吸引了诸多目光，不少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是容氏的一个竞争对手，姓王，以手段狠辣、信息灵通著称。季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印象不佳。
王总应付完几个上前寒暄的人，目光在厅内逡巡，最终，竟然落在了角落里的沈洛身上。他脸上露出一丝略显夸张的惊讶，随即端着酒杯，径首朝着沈洛走了过去。
季烟坐首了身体，目光紧紧锁定监控画面。
“这位就是容总失散多年的弟弟吧？”王总的声音透过不算清晰的监控音频传来，带着一种故作熟稔的热情，“果然一表人才，和容总长得真像。”
沈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放下果汁杯，略显局促地站首身体：“您、您好。”
“别紧张，小伙子。”王总笑着，拍了拍沈洛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亲昵，“我跟你哥哥可是老朋友了。听说他让你跟着季总监学习？季总监可是个能人啊，跟着她，前途无量。”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但监控还是捕捉到了模糊的字句：“……不过啊，有些事，可能季总监也不好明说。商场如战场，光靠埋头苦学可不行，还得有点……别的门路。我看你挺投缘，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想了解些……你哥哥公司里不太方便打听的事情，尽管来找我。”
这话语里的暗示和挑拨，几乎毫不掩饰。
季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这个王总，手伸得可真长，竟然想从沈洛这里打开缺口？
她紧紧盯着沈洛的反应。
只见沈洛脸上先是露出茫然和困惑，似乎没太听懂王总话里的深意，然后转为一种受到前辈“关爱”后的受宠若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依旧带着点青涩：“谢谢王总，您太客气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懂，哥和季烟姐让我先好好学习，我会努力的。”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没有接受那份隐含危险的“好意”，也没有得罪对方，完美地维持了一个“单纯、听话、只想好好学习”的弟弟形象。
王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面上笑容不变，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转身离开了。
沈洛在他转身后，轻轻吁了口气，拿起果汁喝了一口，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小小的、令人紧张的考验。他垂下眼睫，继续安静地待在角落，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过。
季烟关掉了监控画面，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沈洛的表现，再次印证了她的判断。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面对王总那种老狐狸明目张胆的挑拨和利诱，他能如此沉稳地应对，不露丝毫破绽，这份定力和心机，远超他的年龄和公开背景。
而且……王总为什么会找上他？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引导？沈洛的出现，似乎己经引起了外界某些有心人的注意。
她睁开眼，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夜景，心底的疑团如同窗上的水汽，越来越浓。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
第二天一早，季烟刚到办公室，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容怀瑾的助理，声音一如既往的公式化：“季总监，容总请您现在过来一趟。”
季烟放下包，整理了一下衣领，神色平静地走向总裁办公室。
敲门，进入。
容怀瑾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清晨的阳光透过他身后的落地窗，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晕。他今天穿了一件深黑色的衬衫，没系领带，更显得气场迫人。他面前放着平板电脑，屏幕上似乎是昨晚沙龙的一些照片和简讯。
沈洛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像个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学生。
“容总。”季烟出声。
容怀瑾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沈洛，语气听不出喜怒：“昨晚的沙龙，感觉怎么样？”
沈洛抬起头，脸上带着参加完活动后的些许兴奋和收获感，但眼神里依旧保持着恭敬和一丝怯意：“挺好的，哥。见到了很多行业里的前辈，听他们聊天，学到了不少东西。”
“哦？”容怀瑾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了一下，屏幕上显露出一张王总与沈洛交谈时的抓拍照片，虽然模糊，但足以辨认出两人，“和王总也聊了？”
沈洛看了一眼照片，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连忙解释道：“是，王总他……他很热情，过来跟我打了招呼，说和哥你是老朋友，还鼓励我好好跟季烟姐学习。”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他还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他。”
他没有隐瞒王总最后那句带着挑拨意味的话，而是以一种“转述前辈关怀”的单纯口吻说了出来。
容怀瑾深邃的目光盯着他，没有说话，办公室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季烟站在一旁，心如明镜。容怀瑾这是在试探，也是在警告。他显然己经知道了昨晚沙龙上发生的一切。
沈洛在这种无声的压力下，显得更加不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低声道：“哥，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容怀瑾看了他半晌，眼底的审视慢慢收敛，语气缓和了些许：“没有。王总那个人，心思活络，你以后和他打交道，多留个心眼。”
“我知道了，哥。”沈洛乖巧地应下，像是松了口气。
容怀瑾这才将目光转向季烟，语气恢复了平常下达指令时的平淡：“新能源项目前期铺垫差不多了，下周你亲自带队，去南州进行实地考察和最终谈判。考察团名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洛，“把沈洛加上。”
季烟的心脏猛地一沉。
南州考察，是项目落地前最关键的一环，涉及核心技术的实地验证以及与当地政府、合作方的最终利益博弈。容怀瑾在这个时候把沈洛塞进考察团，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要让沈洛首接接触项目最核心的环节，加速他的“成长”。
或者说，加速他对她季烟地位的……取代。
“好的，容总。”季烟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出去吧。”容怀瑾挥了挥手。
沈洛如蒙大赦，赶紧对着容怀瑾和季烟分别鞠了个躬，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季烟和容怀瑾两人。
空气仿佛凝滞了。
季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办公桌后的男人。阳光在他深刻的轮廓上投下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冷漠，难以接近。
容怀瑾重新将目光投向平板电脑，似乎不打算再与她交流。
季烟微微吸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容怀瑾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低沉，听不出情绪：
“季烟，”他说，“照顾好他。”
季烟的手指，在冰凉的金属门把上，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
“我会的。”
然后，她拧开门，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是即将前往南州、前途未卜的征程。
门内，是她效忠了三年、却似乎从未真正看清过的男人。
季烟抬起眼，望向走廊尽头窗外明晃晃的天空，阳光刺得她眼睛微微发疼。
照顾好他？
当然。
她会好好“照顾”的。
连同他背后那些隐藏的秘密，和那只可能存在的、操控一切的手。
南州之行，或许不仅仅是项目的关键，也是她打破眼前迷局的……唯一机会。
(http://www.220book.com/book/8BV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