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考察前的几天，气氛微妙。
季烟明显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同情、审视、幸灾乐祸，兼而有之。将沈洛塞进核心考察团，容怀瑾的意图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在众人眼中，她季烟这位曾经的“头号心腹”，地位己是岌岌可危。
她对此视若无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考察前的最后准备中。方案反复推演，数据核对了一遍又一遍，与合作方的沟通细节逐一确认。她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将自己打磨得愈发锋利冷静，不容许任何环节出现差错。
沈洛依旧跟在她的身边，安静，勤恳，有问必答，态度恭顺。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微妙的气氛，或者察觉到了也毫不在意，只是一门心思地扑在学习和准备上。季烟分配给他的任务，他总能出色完成，那份远超新人的领悟力和执行力，此刻在季烟眼中，不再仅仅是“天赋”，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出发前一天的傍晚，季烟在办公室核对最后一份文件。外面大办公区的人己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的灯光。
沈洛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U盘。
“季烟姐，这是你要的南州当地相关政策法规和潜在风险点的梳理报告，我整理好了。”他将U盘轻轻放在季烟桌上。
“嗯，放这儿吧。”季烟头也没抬。
沈洛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季烟姐，这次去南州……我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季烟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向他。少年站在灯下，眉眼清晰，眼神干净，带着纯粹的求知欲。
她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做好你分内的事，多看，多听，少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
她的语气不算严厉，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感。
沈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沉默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又问：“那……如果遇到像王总那样的人，或者……其他意外情况呢？”
季烟的眼神微微一动。她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低鸣声。
几秒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记住你是谁带去的。你的任何言行，都代表了我的团队，也代表了容总。管好自己，就是最大的负责。”
她没有给出具体的应对方案，只是划下了一条无形的责任线。
沈洛看着她，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他低下头，应道：“我明白了，季烟姐。我会注意的，绝不给你和哥添麻烦。”
“出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飞机。”
“好的，季烟姐也早点休息。”沈洛礼貌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季烟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目光深沉。她拿起沈洛留下的U盘，插入电脑。
报告做得无可挑剔，条理清晰，重点突出，甚至针对几个她之前只是略微提及的风险点，做了深入的拓展分析，引用的法规条款精准而全面。这绝不是一个临时抱佛脚的新人能做出的成果。
她关掉文档，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沈洛刚才的问题，是单纯的未雨绸缪，还是……某种试探？
她越来越觉得，这次南州之行，像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棋局。而她，既是棋手，也可能……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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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容氏大厦楼下。
考察团的成员陆续抵达，三辆黑色的商务车安静地停在门口。项目组的核心成员，加上随行的法务、财务和技术人员，大约十余人。沈洛穿着合体的休闲西装，背着双肩包，站在人群中，依旧显得有些青涩和安静，但眼神里比初来时多了几分沉稳。
季烟最后一个到。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卡其色风衣，内搭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束起，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她步履从容，气场却让原本有些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都到齐了？”她扫视一圈，声音透过清晨微凉的空气，清晰传来。
“齐了，季总监。”助理安娜连忙应道。
“出发。”
没有多余的废话，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总裁的伪装未婚妻 季烟率先拉开车门，坐进了中间那辆车的后排。
沈洛被安排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队平稳地驶向机场。车内气氛沉默，只有导航系统的提示音偶尔响起。
季烟摘下墨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又逐渐被抛在身后。这一次离开，再回来时，很多东西，或许都将不同。
她不经意般抬眼，透过后视镜，能看到沈洛的侧脸。他正看着前方，神情专注，似乎在思考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那敲击的节奏，让季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她微微蹙眉，仔细回想。
是了，容怀瑾思考时，也常有这样无意识敲击手指的习惯。只是容怀瑾的节奏更沉，更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而沈洛的，则轻快一些，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跃跃欲试的张力。
兄弟俩……连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都如此相似吗？
还是……刻意的模仿？
季烟收回目光，心底冷笑。无论是血缘带来的巧合，还是处心积虑的模仿，都让她更加确信，沈洛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精心雕琢的刻意。
到达机场，办理登机手续，过安检，一切顺利。
候机时，季烟坐在贵宾室的角落，打开笔记本电脑，最后确认一遍行程安排。沈洛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拿出那份厚厚的项目资料，低头翻阅，姿态认真。
有其他成员试图与他搭话，他也只是礼貌地、简短地回应几句，并不深谈，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资料上，将一个“勤奋好学、心无旁骛”的新人形象维持得滴水不漏。
登机广播响起。
季烟合上电脑，起身。沈洛也立刻收拾好东西，默默跟在她身后。
他们的座位是连号，季烟靠窗，沈洛在中间，靠过道的位置是另一位技术部的负责人。
飞机起飞，冲入云层。脚下是翻滚的云海，上方是湛蓝无际的天空。
季烟戴上眼罩，准备休息。连续的紧绷和高压，让她确实感到了疲惫。
然而，她刚刚酝酿出一点睡意，就感觉到身旁的沈洛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一股极淡的、清冽的气息隐约传来，不像香水，更像某种草木的干净味道。
随即，她听到他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是对着靠过道的那位技术负责人说的，语气却像是单纯的好奇请教：
“张工，我之前看资料，南州基地选址附近，好像有一条规划中的城际铁路支线？虽然距离尚远，但远期会不会对实验室的微振动环境有潜在影响？这方面的评估报告，我之前好像没看到……”
微振动环境？
季烟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眼罩下的眼睛，倏然睁开。
这是一个极其专业且细节的问题。通常只有在涉及高精尖仪器，比如某些特殊材料制备或精密测量领域，才会特别关注地基的微振动。新能源项目虽然技术含量高，但核心并不在此。这份敏锐和关注点，己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学习者”的范畴。
那位张工显然也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哦，这个啊……是有规划，不过距离我们选址超过五公里，根据现有的环评和地质报告，影响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前期报告里没有单独列出来。小沈你很细心啊，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没有没有，”沈洛的声音带着被夸奖后的腼腆，“我就是随便看看，想到就问一下，怕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
但季烟的心，却沉了下去。
这不是随便看看就能注意到的问题。这需要对该领域有相当的了解，才能敏锐地捕捉到这条看似无关紧要的规划信息背后，可能隐藏的、极其长远的风险。
沈洛……
他到底还知道多少？他究竟想在南州，做什么？
飞机穿透云层，遭遇了一阵不大的气流，机身微微颠簸。
季烟在一片轻微的失重感中，缓缓拉下了眼罩。窗外，阳光刺眼，云层如皑皑雪原，一望无际。
而前路，也如同这变幻的云海，吉凶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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