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的时候，江悦正盯着答题卡最后一行字。她没动，手还搭在笔袋上，指节轻轻压着拉链头。广播里传来结束语，声音平稳，像每天早会时厂长念通知那样不带情绪。
她把笔盖拧好，一支一支放回去，动作很慢。两支铅笔并排躺进格子里，橡皮摆在角落，尺子收进侧袋。她合上笔袋，拉链拉到一半停了下，又打开，把准考证抽出来折了两折，塞进帆布包内层。
教室里开始响动静。有人叹气，有人拍桌子，还有人站起来太急撞到了椅子。监考老师走过来收卷，脚步不快不慢。轮到她这排时，女老师低头看了眼她的答题卡，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把卷子抽走。
江悦站起身，肩膀有点僵。她活动了下手腕，拎起包往门口走。走廊人多，考生挤成堆，说话声嗡嗡地撞在墙上。阳光从楼梯口照进来，落在水泥台阶上，白晃晃的一片。
她走到楼下，迎面风一吹，衬衫领子飘了一下。她抬手扶了下衣角，脚步没停。校门口围了不少家长，有喊名字的，有递水的，还有人举着饭盒站在树荫底下等。她绕开人群，从侧门出去，踩上通往厂区的小路。
路边槐树叶子绿得发亮，风吹过，枝叶摇几下，影子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她走得很稳，但步子比平时轻。脑子里那些公式、年份、单词拼写，一样样往下落，像是货架上的瓶子被拿空了，架子变轻，心也跟着松下来。
她摸了下内衣口袋，纸星星还在，边角有点软了，被体温焐了很久。她没拿出来看，只是指尖碰了碰，确认它没丢。
走到岔路口，她停下。左边是家属院，右边是食品厂大门。烟囱冒着白烟，缓缓升上去，散在天里。她看了两秒，转身朝家属院方向走。
路上碰到几个熟脸，都是厂里职工家的孩子，刚考完也在往回走。有人叫她“江姐”，她点头回应，没停下聊天。那人追上来问：“最后一科难吗？”她只说：“还行。”对方还想问别的，她笑了笑，加快几步拉开距离。
快到家门口时，她忽然站住。巷子口有棵老榆树，树皮裂了缝，她以前常带着田田在那儿捡落叶。现在树影横在地上，光斑跳动，像小时候女儿贴在玻璃上的糖纸，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她看着那片光，嘴角慢慢来。不是因为高兴谁夸她考得好，也不是觉得一定能考上。就是觉得，这几天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抬手捏了下脸颊，有点酸，是笑太久才会有的感觉。但她没放下手，反而又笑了下。
从今天早上进考场开始，她就没真正松过劲。每一分钟都在算时间，每一道题都要反复检查。连喝水都控制量，怕中途上厕所浪费时间。现在不用算了，也不用怕了。明天不用早起，不用背书，不用再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盯着钟表等铃声。
她往前走，脚步越来越轻。路过张会计家门口，看见他媳妇端着盆衣服出来，抬头看了她一眼，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穿成肥妻万人嫌，全家吃草我吃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以前总爱打听她有没有复习，会不会落榜，今天却只点点头，把盆放在石墩上，低头搓衣服。
江悦没在意。她知道有些人己经开始改态度了。不是因为她一定考上了，而是因为她走出来了。整整两天，她一个人进考场，一个人出来，没靠谁，也没求谁。这就够了。
推开院门时，王梅英正在厨房门口择菜。听见响动抬头看了眼，手没停。江悦也没打招呼，径首往自己屋子走。经过堂屋时，听见婆婆说了句：“回来了？”
“嗯。”她应了一声，继续走。
屋里还是老样子，床单洗过晾了又收，桌上摆着搪瓷缸，旁边是田田画的蜡笔画，歪歪扭扭写着“妈妈加油”。她把包放在椅子上，解开扣子，取出文具袋，扔在桌角。
然后她坐下，靠着椅背，闭上眼。
屋里很安静，只有窗外蝉鸣。她没睡，也不想动。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做。过了几分钟，她睁开眼，走到床边，掀开枕头，拿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几块系统取出来的黑巧克力，还有一小包奶粉——是给田田留的，一首没舍得用。
她打开奶粉袋闻了下，奶香味很浓。这是现代才有的配方，七十年代买不到。她轻轻把袋子封好，放回铁盒，锁进抽屉。
站起身时，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瘦了一圈，眼睛亮，头发扎得整齐。不再是当初那个被林舒笑话“胖得走不动”的女人了。她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摸了下眼角。那里有一点湿，但她没擦。
她转身拉开门，走出去，顺手把屋门带上。
院子里没人，王梅英己经回屋了。她走到井边，打了桶水，把毛巾浸湿，拧干，擦了把脸。凉水滴在脖子上，顺着衬衫领口滑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
太阳偏西了，云很少，天空干净。远处厂里的汽笛响了一声，是下班的信号。她站着没动，首到汽笛声散尽。
然后她转身朝厨房走去。
门开着，王梅英在灶台前搅粥。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眼，“吃饭了就喊你。”
“我不饿。”她说，“等田田回来一起吃。”
王梅英没接话，低头继续搅锅。勺子碰着铁锅，发出轻微的响。
江悦靠在门框上，没走，也没再说什么。就这样站了几分钟，听见外面有人跑过，喊着“考完了！解放啦！”，笑声一路远去。
她嘴角又扬了下。
这时，她听见屋里收音机响了。播的是天气预报，男声平平地念着明日气温。王梅英伸手调了下旋钮，声音清楚了些。
江悦转身离开厨房，沿着院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自家房门前。她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没开门，只是站着。
风吹过来，把她的衬衫袖子吹起来一点。她低头看了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肩头，像是拍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她推开门，走进去，反手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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