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沈晚凝睁开眼，手还搁在窗沿上。她坐了一夜，肩背僵硬，右手伤处隐隐发麻。她没动，先低头看了眼掌心，布条干干净净，没有再渗血。
她慢慢收回手，从袖中取出那张折得方正的纸。纸上一个“忍”字，墨色浓重。她盯着看了片刻，起身走到妆台前，掀开底层木板，把纸塞了进去。然后合上，压平。
她转身走向床边，掀开褥角，摸出那把小剪刀。刀身冰凉，分量不沉。她没拿它防身，而是蹲下身，去撬墙角那只樟木箱的锁扣。箱子是母亲留下的，多年未开，铜锁早己锈死。她用剪刀尖一点一点撬，指节因用力泛白。
咔的一声，锁扣松了一角。
她停下，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经过。是沈筱筱的丫鬟，每日辰时都会来回巡视西厢门口。她等那声音走远，才继续动手。
锁终于脱落。她打开箱盖，一股陈年樟脑味散出来。里面只有几件旧衣，一方褪色帕子，还有一本残破的药书。她翻了一遍，没有别的东西。
她记得秋棠提过，母亲临终前，有人送过一只漆盒进来。
她把箱子原样放好，起身时右手指尖突然抽痛。她咬住下唇，没出声。这疼她熟悉，每逢阴气重时就会发作。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坐下，从柜子里取出青瓷药瓶，倒出些药粉敷在伤口上。药微凉，稍稍缓解了胀痛。她重新包扎，动作比昨夜利落许多。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小姐，是我。”秋棠的声音压得很低。
沈晚凝走过去开门。秋棠端着一碗热粥，侧身进来，顺手关上门。
“厨房说今日熬了山药粥，给您送来。”
沈晚凝没接，只问：“你之前说过，我娘走的时候，老吴头送了个盒子进来？”
秋棠一怔，放下碗，声音更低：“您怎么想起这个？”
“你说他每年清明都去焚纸炉那边祭什么‘不该烧的东西’。那盒子后来呢？”
秋棠摇头：“大夫人下令烧了。吴伯亲眼看着火点起来的，说盒子刚扔进去就炸了一下，火星西溅。后来他就不让别人靠近那炉子。”
沈晚凝盯着她：“他真说了这话？”
“千真万确。我还问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说怕惹祸上身。您知道的，他儿子在府里当差，一家子都指着这份活路。”
沈晚凝沉默片刻，问：“那焚纸炉现在还在后园？”
“在，但早就不用了。前年拆了花厅重建，炉子被土盖住一半，没人管。”
沈晚凝点头：“我知道了。”
秋棠犹豫着说：“您别去那儿。那边现在归东院管，昨儿还有人看见沈姑娘的丫鬟在附近转悠。”
沈晚凝没答，只走到桌边，拿起药碗喝了一口。粥己经温了，她一口一口咽下去，没再说话。
秋棠见她这样，也不敢多留，收拾了空碗退出去。
日头升到中天，沈晚凝换了身深色衣裙，把木钗重新插好。她拿着药包走出房门，说是去西廊晾晒药材。守在门口的丫鬟看了她一眼，没拦。
她沿着回廊慢慢走，药包摊在竹架上。风不大，她站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后园方向。焚纸炉的位置她记得，就在老梅树底下，离新修的花厅不远。归府后，我被全家抛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归府后，我被全家抛弃最新章节随便看！
她看见老吴头拄着拐，在树下扫落叶。他背驼得厉害，动作迟缓。炉口被浮土半掩，看不出痕迹。
她没多看，收了药包回屋。
夜里，她躺在床上，右手又开始发烫。她没叫秋棠，自己坐起来，摸出药瓶敷上。然后吹灭灯，静坐。
西更鼓响。
她披衣起身，将小剪刀别在腰间，轻轻推开房门。外头无人，巡夜的灯笼光在远处晃动。她贴着墙根走，绕过水渠边的小径，避开主道。
后园寂静，月光照在残雪上，地面泛着冷光。她走到老梅树下，蹲下身，用手拨开炉口的浮土。泥土松软，像是常有人动过。
她挖了几下，指尖碰到一块硬物。
是半截焦木，边缘卷曲，一面依稀有字。
她小心抠出来，借着月光辨认。
“……凝……三月初七……生……”
字迹歪斜，墨色被烧得发黑，但笔锋熟悉。
和母亲写药方时的字很像。
她捏紧那块木头，心跳加快。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她立刻起身，将焦木藏进袖中，转身看向声音来处。
树影里站着一个人影，手里提着灯笼。
灯笼光抬起，照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是老吴头。
他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慢慢走近。
沈晚凝没动。
老吴头停在她面前一步远，低声说：“你不该来这儿。”
她没否认，只问：“这炉子里，除了盒子，还烧过别的吗？”
老人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晚火起时，夫人屋里传出一声喊——像叫你的名字。”
沈晚凝呼吸一滞。
“后来大夫人让人封了屋子，三天后才准人进去。东西全换了，连床帐都不剩。”
“那你为什么每年来祭？”
老吴头低头看着炉子：“因为那盒子没烧尽。我偷偷扒出来一块，上面刻着‘凝’字。我知道……那是你娘留给你的。”
沈晚凝握紧袖中的焦木。
“现在呢？那块木头呢？”
“埋了。”老人抬眼，“在我家后院枣树下。可你要想拿回去，得想清楚。有些事，知道了，就不能装不知道。”
沈晚凝看着他。
远处传来更鼓声。
她点头：“我明白。”
老吴头转身要走，又停下：“下次来，别走这条路。东院的人今早换了巡夜班次，戌时三刻起，每半个时辰过一趟。”
他拄拐走了，背影佝偻。
沈晚凝站在原地，袖中那块焦木贴着手臂，带着余温。
她回到西厢，关上门，从袖中取出焦木，放在桌上。烛光下，那几个字更加清晰。
三月初七。
她的生辰是二月十九。
她盯着那行残字，右手无意识抚过伤处。
窗外，东院的灯火依旧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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