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窗台，血迹己经发黑。沈晚凝用左手将布条一圈圈缠紧，动作很慢，但没有停。她把最后一节打结，指尖压了压，确认不会再渗出来。
她站起身，走到铜盆前。水是凉的，她撩起冷水扑在脸上，湿意顺着鬓角滑下。她没擦，转身推开房门。
外头有说笑声。
沈筱筱站在前庭中央，身边围着几个丫鬟。她穿着茜色裙子，金步摇晃着，手里捏着一支刚折下的梅花。见沈晚凝出来，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花。
“姐姐也起了？这么冷的天，你还穿得这样单薄。”她说着，朝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去把我那件狐毛披风拿来，给姐姐披上。”
丫鬟应声要走，沈晚凝抬手拦住：“不必。”
沈筱筱笑意不减：“姐姐何必推辞？你昨夜在窗边站了一整晚，我都看见了。风那么大，万一受了寒，可不是小事。”
沈晚凝没答话，只看了她一眼，便要绕过人群往前走。
“哎，姐姐等等。”沈筱筱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她靠近了些，声音轻下来：“听说你在太医院门前跪了整整一夜，三步一叩首，额头都磕破了。你说，这值得吗？为了一个根本不认你的兄长，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沈晚凝垂着眼，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不过也是，你本就不姓沈。”沈筱筱继续道，“当年父亲把你捡回来，也不过是一时善心。如今我回来了，这府里自然该有个真正的大小姐。你啊，还是早点认清自己的位置比较好。”
她说完，把手中的梅花往地上一扔，踩了上去。花瓣被碾进雪里，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枝。
“你说是不是？”她盯着沈晚凝的眼睛，“还是说，你觉得你流的那些血，真能让谁回头看你一眼？”
周围没人说话。
沈晚凝依旧低着头，呼吸平稳。她抬起右手，轻轻扶了扶发间的木钗，动作很轻，像是怕弄乱了什么。
然后她迈步，从沈筱筱身边走过。
沈筱筱没再拦她，只是在她经过时，忽然开口：“对了，刚才父亲让我去书房挑几本书带回东院。他说，以后家里的账本也由我来管。毕竟……我也该学着当这个家了。”
沈晚凝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
回到屋里，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屋子里还是冷的，桌上那碗药早己结了薄薄一层膜。她没碰它，径首走到妆台前坐下。
铜镜映出她的脸，苍白，眼底有暗影。她伸手摸了摸右手指尖，布条己经不再渗血。她解开，重新换了一块干净的布，缠好。
她拿起木钗，仔细看了看。钗身有些旧了，边角磨得光滑。她记得这是兄长十六岁那年送她的，说是亲手打磨的。那时他笑着说：“你戴这个最好看。”
现在她戴着它，却只能住在西厢，连门都没人敲。
她把木钗放下，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轻轻盖在上面。
站起来，她走到床边，掀开褥子一角。那里藏着一把小剪刀，是秋棠悄悄给她放的。她拿出来，握在手里试了试分量，又放回去。
窗外传来脚步声，是沈筱筱身边的丫鬟在来回走动。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她听清。
“小姐说了，以后厨房每日炖燕窝都要多备一份。”
“那沈姑娘那边呢？”
归府后，我被全家抛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归府后，我被全家抛弃最新章节随便看！“还问什么沈姑娘？她现在算什么身份？粗茶淡饭能活着就不错了。”
“可她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
“少说这些！小姐说了，谁要是再拿她当小姐供着，就打发去后院劈柴。”
声音远去。
沈晚凝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膝上，掌心向上。她的右手伤处隐隐作痛，但她没去碰。
她想起昨夜看到的灯火，想起兄长为沈筱筱试药的样子，想起父亲点头答应让她管家的模样。
她也想起自己在雪地里叩首时，额头撞在石阶上的声音，想起手按在冰面上裂开的感觉，想起太医走出来时那一句：“你再跪下去，手就废了。”
可她还是跪完了。
因为她以为，只要她做到极致，总会有人看见。
但现在她明白了。
做得再多也没用。他们不想看见你，就不会看见。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外面阳光照在雪地上，有些刺眼。东院方向传来琴声，是《广陵散》的开头几句。
那是她写的曲子。
她听过一次，沈筱筱弹给兄长听时，兄长还夸了一句：“这调子清冷，像山间溪水。”
她没说那是她写的。
她当时只是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笑，然后转身走了。
现在那首曲子又被弹了起来，仿佛从未属于过她。
她关上窗，回身坐在桌前。桌上有一张空白的纸，是之前练字剩下的。她抽出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忍。
笔画很重，几乎划破纸面。
她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然后吹干墨迹，将纸折成方块，塞进袖中。
天快黑时，秋棠来了，端着一碗热粥。她把粥放下，低声说：“东院今早去了库房，领走了三匹云锦、两对玉镯。说是您以前用过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
沈晚凝点点头。
“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
秋棠犹豫了一下：“您别……太难为自己。”
沈晚凝抬眼看她：“我没有。”
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门。里面的衣服还是乱糟糟的，她的绣裙被压在最底下。她伸手进去，把那条黑色银线腰带抽了出来。
她解下身上那根粗布带子，换上这条。
然后她取下发间的木钗，对着镜子重新梳头。动作很稳，一根一根发丝理顺，挽成简单的髻，再把木钗进去。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才轻声说：“你现在不能动。”
“你一动，就会输。”
“你要等。”
“等到她得意忘形，等到他们全都放松警惕，等到我能看清每一步棋怎么走。”
她说完，吹灭了灯。
屋里陷入黑暗。
她坐在窗边，望着东院的方向。那边灯火通明，人影穿梭，琴声未停。
她一动不动。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她的衣角。
她的右手搁在膝上，掌心朝上，指尖微微收拢。
天快亮时，她仍坐着。
眼睛是睁开的。
目光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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