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长长的蜀军队伍像一条疲惫的巨龙，在凉州荒原上缓缓蠕动。姜维骑在战马上，目光扫过蜿蜒的行军队列——士兵们脸上写满疲惫，却依旧保持着严整的军容。更远处，由无当飞军押送的一万三千名魏军俘虏，像一道沉重的枷锁，拖慢了整支队伍的速度。
“照这个速度，三天都走不出羌人地界。”廖化策马靠近，压低声音，“刚才探马来报，邓艾那小子派的三千先锋骑兵，距离我们只有西十里了。”
姜维眉头微蹙。他何尝不知军情紧急？但更让他忧心的，是那些羌人骑兵闪烁不定的眼神。昨夜庆功宴上还称兄道弟的迷当大王，今早辞行时竟连面都不露，只派了个小头目送来些干粮。
“元俭，你去请迷当大王来我帐中一叙。”姜维突然勒住马缰，“记住，只请他一人。”
廖化粗犷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这时候单独见他？万一......”
“正是这时候才要见。”姜维目光坚定，“羌人若生异心，我们带着这么多累赘，根本走不出凉州。”
......
中军大帐内，炭火噼啪作响。
迷当大王掀帘而入时，脸上还带着几分戒备。他特意摸了摸腰间的弯刀，这才在姜维对面坐下。
“大将军急着见本王，莫非是改主意了？”迷当先声夺人，“昨夜说的那些缴获的兵甲......”
“不。”姜维亲手给他斟了碗马奶酒，“我是来给大王送一份大礼的。”
迷当愣住，碗举在半空。
姜维不紧不慢地展开地图：“大王可知，曹叡己调集二十万大军，由曹爽、司马懿统率，正往凉州杀来？”
迷当的手微微一颤，酒水洒出些许。
“二十万......”他强作镇定，“本王帐下儿郎骁勇，未必怕了他们。”
“当真？”姜维首视他的眼睛，“郭淮五万精锐尚被我军全歼，大王觉得，自己的部落比郭淮如何？”
帐内陷入死寂。迷当的脸色渐渐发白。
姜维忽然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布帘。远处，蜀军正在将一车车兵甲粮草卸下，堆成小山。
“这些——”姜维回身，声音铿锵，“全部留给大王。”
迷当猛地站起，酒碗“哐当”落地：“全、全部？”
“全部。”姜维斩钉截铁，“我军轻装撤退，带不走这许多。但我有个条件。”
“将军请讲！”迷当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姜维走近，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我要大王承诺，带着羌族儿郎，用你们最熟悉的地形，不断骚扰魏军。截他们的粮道，袭他们的营寨，让他们永远不得在凉州安生！”
迷当眼中闪过挣扎：“可魏军二十万......”
“不是要你们正面硬拼。”姜维按住他的肩膀，“就像狼群狩猎，一击即走。等到时机成熟——”他声音陡然拔高，“我姜维必率蜀汉雄师再返凉州！到时与你内外夹击，何愁魏军不破？”
迷当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忽然单膝跪地，拔出弯刀划破掌心：“苍天为证！我迷当与羌族各部，誓与曹魏血战到底，永为蜀汉盟友！”
鲜血滴落在地图上，晕开一片暗红。
......
送走迷当后，姜维立即召集众将。
“羌人这边稳住了。”他环视帐中，“现在该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话未说完，李二狗就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大将军不好啦！俘虏营炸锅了！”
王平紧随其后，脸色铁青：“有个俘虏头目煽动暴乱，说我们根本不敢杀他们，因为......”他瞥了眼姜维，“因为蜀军都是妇人之仁。”
廖化“哐”地拔出佩刀：“老子这就去砍几个脑袋示众！”
“站住！”姜维厉声喝止。他快步走到帐外，望向骚动的俘虏营——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看守的士兵己经架起长枪。
李二狗慌里慌张地摸出颗手雷：“大将军，要不让我扔个响的吓唬吓唬？就是、就是上回那个哑火的千万别给俺......”
王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闭嘴！还嫌不够乱？”
姜维忽然笑了。他转身对众将说：“你们不觉得，这些俘虏正好能帮我们个大忙吗？”
众人面面相觑。
“廖化，你去统计缴获的粮草，分出一半。”姜维下令，“王平，把你部下的手雷都收起来，一个不许用。”
“大将军这是要？”廖化瞪大眼睛。
姜维望向东南方，那是魏军追兵来的方向。
“我们要给曹爽送份大礼。”
......
俘虏营前的空地上，一万三千名魏军降卒被集中起来。他们惊恐地看着西周严阵以待的蜀军士兵，尤其盯着李二狗腰间那串黑乎乎的铁球——上回有个俘虏想逃跑，就是被这东西炸得血肉模糊。
姜维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寒风卷起他的披风。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在想会不会被坑杀，在想家人还在等你们回去。”
俘虏群中响起细微的骚动。
“我今日放你们走。”姜维一句话石破天惊，“所有缴获的魏军兵甲，你们可以带走。粮草，分你们一半。”
全场死寂。连蜀军将士都惊呆了。
“为、为什么？”俘虏中有个胆大的将领颤声问道。
姜维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因为战争是曹叡、曹爽发动的，与你们何干？我蜀汉王师，要的是天下归心，不是坑杀降卒！”
他忽然提高声量：“我只要求你们一件事——回去告诉所有魏军同袍，我姜维今日不杀你们，不是不敢，是不愿！若他日战场再见，休怪我军不容情！”
俘虏群中突然有人跪下，接着成片成片地跪倒。那个带头煽动暴乱的将领痛哭流涕：“姜将军以德报怨，我等若再与蜀汉为敌，猪狗不如！”
李二狗凑到王平耳边嘀咕：“俺咋觉得这帮人比俺还不靠谱？说翻脸就翻脸......”
王平瞪他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当俘虏们背着粮草、相互搀扶着离去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有个年轻士兵突然回头大喊：“姜将军！我发誓今生不再踏入蜀地一步！”
廖化望着远去的人潮，挠头道：“伯约，你这招能行吗？万一他们回去又拿起武器......”
“放心。”姜维目光深邃，“种子己经种下。等他们在魏军中传播今日见闻，军心必乱。况且——”他忽然咳嗽两声，“带着这么多粮草走路，应该能帮我们拖住邓艾的先锋部队吧？”
众将恍然大悟，哄笑起来。只有李二狗还在掰着手指算：“一半粮草啊！够俺吃多少顿红烧肉......”
......
夜幕降临时，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没有了俘虏的拖累，队伍像卸下重担的旅人。羌人骑兵主动承担起断后任务，迷当大王甚至派儿子亲自率领最精锐的部落勇士护卫侧翼。
“看来你这步棋走对了。”廖化与姜维并辔而行，“不过朝中那些老家伙要是知道你白白放走一万多俘虏，怕是又要参你一本。”
姜维望着天边渐起的星辰：“有时候，战场上的敌人，反倒比朝堂上的同僚更讲道理。”
正说着，王平策马赶来，脸色凝重：“大将军，刚接到飞鸽传书。司马懿的先锋部队——由其子司马师率领的五千精锐骑兵，突然改变方向，朝着我们后方迂回而来。”
众将笑容僵在脸上。
姜维却依然平静：“来得正好。”
他忽然问李二狗：“上次让你改良的手雷，引线问题解决了没有？”
李二狗一拍胸脯：“这回绝对响！就是、就是点火时记得跑远点，上回把俺眉毛都烧没了......”
夜色中，姜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火种己经留下，现在该让魏军尝尝，什么叫玩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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