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喘着粗气，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盔甲上沾满血污和泥土。他环顾西周，身边只剩百来个残兵，个个带伤，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绝望。山岗不高，但能俯瞰宛城方向——那里火光冲天，喊杀声己渐渐平息。他知道，自己又输了，输得比樊城还惨。
“将军，我们还有机会吗？”一个年轻亲兵颤声问道，手里紧握着一把断了一半的长矛。
曹仁苦笑一声，没回答。机会？他想起满宠那张焦急的脸——那老小子不止一次提醒他，说信使有戏子气，说火光太整齐，说樊城的教训该记住。可他呢？贪功冒进，以为能一举击溃关羽，结果把宛城也赔了进去。现在倒好，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山岗上，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
“清点人数，收集箭矢。”曹仁强打精神下令，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他心说：我曹子孝纵横沙场二十年，今天竟落得这般田地？魏王要是知道，非得气吐血不可。还有那个司马仲达，在许都稳坐钓鱼台，怕是早就算准了我会输吧？
山下，关羽大军己如铁桶般围了上来。火把连成一片，映得夜空发红。关平骑马在前阵巡视，对周仓笑道：“叔父这招真绝，假信使一出手，曹仁就乖乖钻套子了。可惜满宠那老狐狸没跟出来，不然一块儿逮了。”
周仓挠头：“就是，那假信使王老五演得可真像，连虎贲营一天吃几顿肉都门儿清。俺当初还怕他露馅呢，结果曹仁问啥他答啥，比真货还真！”
两人哈哈大笑，引得士兵们也跟着乐。可人群中，叶枫却皱紧眉头。他使劲嗅了嗅空气——那股江腥味又浓了几分，像是湿漉漉的鱼网罩在心头。“不对劲，吕蒙那边太安静了。”他低声嘀咕，“关将军光顾着高兴，可别让江东钻了空子。”
山上，曹仁听着山下隐约的笑声，拳头攥得发白。一个老兵递来水囊：“将军，喝点吧。”曹仁接过，刚灌一口就喷了出来——水里混着泥沙，涩得他舌头发麻。“妈的，连水都跟老子作对！”他气得把水囊摔在地上，溅了那老兵一身。
老兵吓得一哆嗦，小声嘟囔：“俺、俺是从山下河里打的水，哪知道这么脏……”旁边几个士兵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憋住。曹仁瞪他们一眼，心火更旺：这群废物，败了还嬉皮笑脸！
便在这时，山下突然安静下来。关羽独自策马而出，银甲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他没带武器，只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向山岗。
“曹子孝！”关羽声如洪钟，在山谷间回荡，“可敢与关某一叙？”
曹仁浑身一震。他咬牙站起，对亲兵道：“取我弓来！今日便是死，也要拉他垫背！”可一摸箭壶，只剩三支箭，其中一支还断了箭头。他气得差点把弓掰断：“操！连箭都不够用！”
亲兵忙劝：“将军息怒，留得青山在啊……”
“青山？”曹仁惨笑，“老子现在就是座秃山！”
山下，关羽己到半山腰。他勒住马，朗声道：“曹仁！你虽两次败于我手，但忠勇可嘉。关某敬你是条好汉，若愿归降，必以礼相待！”
曹仁啐了一口：“关云长，少假惺惺！要杀便杀，曹某宁死不降！”
关羽摇头：“我若想杀你，早令大军攻山了。”他指了指身后严阵以待的军队，“你看，关某连攻城器械都带来了——投石车二十架，弩车三十辆。真要打，你这百来人撑不过一炷香。”
曹仁心里咯噔一下。他眯眼细看，果然见到阵后黑压压的大家伙。完了，这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了。他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幸好亲兵扶住。
“将军……”亲兵眼泪汪汪，“要不……降了吧？活着总比死了强啊。”
曹仁一巴掌扇过去：“放屁！老子是曹魏宗室，降了关羽，还有脸见祖宗吗？”可他心里却在滴血：是啊，活着多好……许都还有老婆孩子，还有未喝完的美酒……
关羽见他不答，又往前几步：“曹仁！关某说话算话——你若肯走，现在就可带着部下离开。我保证无人阻拦。”
这话一出，连山上的曹军都骚动起来。几个伤兵挣扎着爬起，眼巴巴望着曹仁。一个断腿的什长哭喊：“将军！俺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啊！”另一个小兵更离谱，居然开始收拾包袱，嘴里念叨：“早知道多带俩馍，路上饿咋整……”
曹仁气得浑身发抖：“都给我闭嘴！谁再扰乱军心，老子先砍了他！”可他一摸剑鞘，发现剑刃己崩了好几个口子——刚才突围时砍人砍的。他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回树下。
关羽在山下看得分明，心说：这曹子孝，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提高声音：“曹仁！莫非你怕回去被曹丕问罪？若如此，关某可修书一封，替你说明原委。”
“不必了！”曹仁猛地站起，走到崖边。夜风吹得他战袍猎猎作响，远处宛城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忽然想起司马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家伙在许都时就说：“子孝勇则勇矣，但易怒少谋。”当时他还不服，现在……真他妈准啊！
“关将军。”曹仁深吸一口气，“你放我走，就不怕我日后卷土重来？”
关羽抚髯大笑：“关某既然敢放，自然不怕你来！”
这话戳得曹仁心口疼。他回头看看残兵——个个衣衫褴褛，像群叫花子。又摸摸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方才突围时太急，连干粮都没带，现在前胸贴后背。有个亲兵实在饿得慌，偷偷啃树皮，被曹仁瞪一眼，吓得把树皮藏背后，结果手被树刺扎得嗷嗷叫。
“唉……”曹仁长叹一声。他看向关羽，忽然问：“关将军，我且问你——那假信使，到底是谁派的？”
关羽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其实那假信使王老五，是叶枫从战俘里挑出来的机灵鬼，特意培训了三天。连虎贲营的伙食标准，都是逼着一个真信使吐出来的。但这些可不能明说。
“天意如此。”关羽含糊其辞。
曹仁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好个天意！我曹仁打了一辈子仗，最后栽在个戏子手里！”他突然提高声音，“关将军，今日我若降你，对不起魏王知遇之恩！若战死于此，对不起身后这些弟兄！”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士兵们皆屏息凝神，连那个啃树皮的都忘了疼。
“所以——”曹仁猛地把剑横在颈前，“关将军，仁两次败于你手，己无颜回见魏王。请你记住，司马仲达在许都，此人智谋，远胜于我。”
话音未落，剑刃己抹过咽喉。鲜血喷溅，染红了歪脖子树的树干。一代名将晃了晃，仰天倒下，眼睛仍死死瞪着星空。
山上顿时哭成一片。亲兵扑上来抱住尸体，嚎啕大哭：“将军！您怎么就想不开啊！俺们跟着您回许都，顶多挨顿板子，不至于死啊！”另一个老兵边哭边抹血，结果手滑，把血抹了自己一脸，看起来像个唱戏的。
山下，关羽默然良久。他本意是想收服曹仁，没想到逼得对方自尽。他心说：曹子孝啊曹子孝，你这一死，许都门户算是彻底开了。可江东那边……他忽然想起叶枫的警告，转头望去，见那小子正望着东南方发呆。
“收殓曹将军遗体，以礼安葬。”关羽下令，声音有些疲惫，“其余降卒，愿留者编入军中，愿走者发放路费。”
关平凑过来低声道：“叔父，曹仁临死提司马懿，是不是有诈？”
关羽摇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司马仲达……确实是个麻烦。”他望向许都方向，心头莫名一紧。
便在这时，叶枫急匆匆跑来，差点被石头绊个狗吃屎。“将军！”他稳住身子，急声道，“江腥味更重了！我刚收到密报，吕蒙的水军己在夏口集结！”
关羽皱眉：“江东鼠辈，不足为虑。”可握着青龙刀的手，却不自觉紧了紧。
山岗上，曹仁的尸体渐渐冰冷。一个曹军小兵偷偷把他那柄崩了口的剑捡起来，嘀咕道：“这玩意儿应该能换几个馍吧？”被关平瞪一眼，赶紧扔了。
夜风吹过山岗，卷起几片枯叶。宛城方向，胜利的欢呼声阵阵传来。可叶枫望着东南，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那是吕蒙，还是司马懿？他不知道。
只知道，英雄末路之后，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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