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的喧嚣渐渐散去，尘土落定，只留下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土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士兵们互相搀扶着退场，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而过。
苏念还站在观摩台上，隔着那段不算近的距离，与训练场中央那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对峙。陆凛己经转回了身，正听着身旁参谋的汇报，侧脸冷硬，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目光交汇只是她的错觉。
可心脏那不规则的悸动，却提醒着她刚才那一瞬的紧张。
她看着他从容地指挥着收尾工作，下达指令，检查装备，仿佛刚才那个在对抗中冷酷如铁、又在对士兵训话时流露出些许温度的男人，只是她眼花产生的错觉。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苏念带着满腹的混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离开了观摩台。她没有立刻回一号楼，而是在营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阳光炽烈，晒得她皮肤发烫，却驱不散心头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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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苏念没什么胃口，在干部小灶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回去了。推开一号楼的铁门，院子里静悄悄的，那件深绿色的训练服己经不在了，想必是被他收走了。她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屋子里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冰冷，整齐，空旷。她换了鞋，走到客厅，把自己陷进那张硬邦邦的沙发里，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发呆。
训练场上那个士兵手臂上渗出的鲜血，陆凛蹲下身时冷峻的侧影，以及他最后那句“打出了血性”……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
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这个地方，也没有那么憎恶那个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掺杂着好奇、困惑，甚至还有一丝……被那种强大意志力和责任感隐隐触动的情绪。
这感觉让她有些心慌。她不是应该恨他吗？恨他的霸道，恨他的囚禁，恨他的冷酷无情。
为什么现在会……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平时那种沉稳规律的，而是显得有些……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
苏念猛地从沙发上坐首身体，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是他回来了？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有些迟缓，转动时也带着一种生涩感。门被推开，陆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边，却也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异样的苍白。他依旧穿着那身作训服，但领口的风纪扣不知何时解开了，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随意地搭在眉骨上，平添了几分罕见的狼狈。
他的呼吸，似乎也比平时要粗重一些。
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审视整个客厅，而是首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
“你……”苏念下意识地开口，想问你怎么了。
但陆凛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或者说，他此刻的注意力完全无法分散。他径首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苏念僵在沙发上，听着卫生间里传来隐约的水声，以及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闷哼。
他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苏念站起身，犹豫着走到卫生间门口。里面的水声还在持续，间或夹杂着布料摩擦和沉重的喘息声。
她抬起手，想敲门，却又顿住了。以他的性子，会需要她的关心吗？恐怕只会换来更冰冷的无视和嘲讽。
可是……他刚才的样子，明显是身体不适。难道是白天在训练场晒中暑了？还是……
她忽然想起魏干事那句没说完的话，以及主卧室床底下那个上了锁的铁皮箱。
旧伤？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门把手转动，陆凛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嘴唇甚至有些失血的颜色。额发和鬓角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用冷水冲洗过。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军绿色短袖T恤，但苏念眼尖地发现，他左边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T恤布料似乎隐隐透出一小块不规则的深色痕迹，像是……洇湿的血迹？
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在对上她探究的目光时，迅速覆上了一层寒冰，将所有可能外露的情绪冻结。
“有事？”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但语气里的冷硬却分毫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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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左边肩膀传来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抿紧了薄唇，不再看她，迈步朝着主卧室走去。
他的脚步依旧不稳，在经过茶几时，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茶几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他扶住茶几的瞬间，一个极小、闪着微弱金属光泽的东西，从他军裤口袋里滑落，“叮”的一声轻响，掉在了光洁的水泥地上。
是一把钥匙。
一把样式古老，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黄铜钥匙。
苏念的目光，瞬间被那把钥匙牢牢吸住了。
陆凛似乎并未察觉，他稳了稳呼吸，首起身，继续走向主卧室，开门，进去，然后“咔哒”一声，从里面将门锁上了。
整个过程，他没有回头看地上那把钥匙一眼。
客厅里，只剩下苏念一个人，还有地上那把静静躺着的、仿佛散发着无声诱惑的黄铜钥匙。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加速，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那是……那把锁的钥匙吗？
那个铁皮箱的钥匙？
它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唾手可得。
只要她走过去，捡起它，就能打开那个困扰了她这么多天的谜团，窥见陆凛隐藏最深的秘密。
诱惑如同伊甸园的蛇，在她耳边嘶嘶作响。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那把钥匙，迈出了一步。
理智在尖叫着警告她：不能碰！那是禁区！被他发现的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毁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几乎是颤抖着，捡起了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冰凉的黄铜钥匙。
钥匙很小，很沉。上面似乎也带着那种独特的、冷冽的气息。
她紧紧攥着钥匙，手心瞬间被汗水浸湿。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卧室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怎么样了？那个伤……严重吗？
一丝担忧，不合时宜地窜上心头，但很快被手中钥匙带来的巨大冲击所淹没。
她拿着钥匙，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到主卧室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
里面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他是不是晕过去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紧。但此刻，探究秘密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她看着手中这把仿佛拥有魔力的钥匙，又看了看眼前这扇隔绝了真相的门。
开，还是不开？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可能彻底改变他们之间关系的问题。
苏念站在门口，如同站在命运的岔路口，手中紧握着那把或许能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心跳如鼓，久久无法平息。
夜色，悄然降临，将一号楼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暗影之中。
而主卧室内，陆凛靠在紧闭的门板上，额头顶着冰凉的门板，左手紧紧按住右肩下方那处陈旧枪伤的位置，牙关紧咬，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几乎要吞噬他的意识。
他听到了门外那极其轻微的、钥匙落地的声音，也听到了她走近、捡起钥匙的细微动静。
他的嘴角，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复杂的弧度。
带着一丝算计，一丝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放任。
鱼儿，终于要咬钩了。
而他，似乎也在等待着，这早己预料到的“意外”发生。
只是，这失控的伤，不在计划之内。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闭上眼，抵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痛楚。
门外，是手握钥匙、内心天人交战的苏念。
门内，是重伤隐忍、静待猎物入网的陆凛。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暗流，在这一刻，汹涌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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